第70章 手怎么就这么稳

什么是锔瓷?

说简单点:在瓷器上钻孔,再用金、银、铜、铁等金属,掐成钉书针一样的锔钉把残器锔起来。

说起来简单,但真心不好干。

首先是不好钻:释面太滑,瓷质太硬,力道极难掌握。

力道稍重,就会把瓷片钻通,等于残上加残。力道稍偏,釉面就炸,也别补了,给人家赔吧。

二是不好锔:用的是金属钉,必须得砸进去。瓷器本就脆,又是残器,锤子稍重点,就是“哗啦”的一声。

所以,古代敢锔瓷的无一不是能工巧匠,不然也就不会有“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的谚语流传下来。

而且这还只是粗活,锔好后大概长这样:

所谓的细活,就是林思成准备干的这种:用锔钉锔好后,再用錾刻工艺将金箔錾成花饰,贴于瓷器表面,与裂纹、锔钉融为一体,基本看不出任何破裂与修补的痕迹。

而且属于细活中的细活,古代称“瓷上贴金”,俗称锔金。

同样,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做好更难。

最关键在于:錾刻属于金属工艺,压根和陶瓷学不沾边。

所以,商妍的研究生真心不会。也是因此,听到林思成要金箔和錾子的时候,商妍才那么震惊。

在铜器实验室补瓷器,确实有点欺负人,但要是锔金,她还真说不出话来……

也懒得再和王齐志吵,她小声交待研究生:“少说,多看,多学……”

十一个研究生齐齐点头,散落在案台四周。

林思成双手插兜,仔细交待:

“李师姐,调漆:一,大漆60%,糯米粉30%,面粉10%,搅匀备用……二,大漆50,蛋清20,白瓷粉30%,糊状备用……”

“砣钻,钻头直径1mm,长度3mm……锔丁长度0.8cm,直径1mm……”

“冯助教:准备金箔,厚度0.5mm,长与宽待定……熔炉加热,炉温1200……”

声音很轻,语气很平静,神态也很放松,但总感觉换上白大褂的林思成,散发着一股无形的威严。

两人默默点头,各司其职。

林思成转过身,整理着那堆瓷片。

釉色很白,不怎么亮,但很润,给人一种磨砂的质感。款是花押款:印着一只荷花,一看就是民窑出品。

大大小小二十来片,林思成一边清理,一边摆弄,不大一会儿,油泥模型上便挂满了瓷片。

已经能大致看出器型:应该是一樽清中时期的民窑白釉梅瓶。

优点是碎片基本完整,补缺的地方很少。缺点是器形太大,碎片太多。

如果只是锔,在场的这些研究生基本能都能做到,所以看的格外认真。

毕竟导师快把林思成吹出了花,说他点蓝点的多好,掐丝掐的多精美。

确实没学过珐琅修复,甚至于真正见过景泰蓝文物的都没几个,技不如人,这个没话说。

但碰到自己擅长的领域,本能的就会生出比较的心思:

虽然林思成是林教授手把手教出来的,但我们也是商教授精心调教出来的,也不差的好不好?

看着这些学生的模样,王齐志下意识的想到了前天的叶安宁:哈哈,怕不是今晚上,又有好多人吃不下饭?

十有八九,还得加上商教授……

正乐呵着,有人低呼一声:“他的速度,好快?”

王齐志定神一看:林思成已经将梅瓶拼好,正拿着记号笔标记锔钉的位置。

大致算一下,也就十来分钟。但看商妍的表情,好像并不是太惊讶。还抽空瞪了一眼那个大惊小怪的学生。

看来快的也有限嘛?

暗忖间,林思成扔下笔,又拿起了电钻。

商妍的眼中终于有了些神彩,一群研究生目不转睛。

只听“呜”的一下,就是一个坑。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就感觉手特稳,也特快。“嗡”的一声,一触既分,瓷片上就会出现一个比针眼稍大点的小坑。

就这样,“嗡嗡嗡”的响,不到半个小时,林思成放下电钻。再看梅瓶,全是密密麻麻的坑眼,少些也有一百多。

他拿起镊子和已掐好的锔钉,李贞跟在身后,手里拿着一柄木锤。

摄子一掰,再一掰,就是一根铜质的小钉书针。两头的针尖对准小孔,先摁一下,再从李贞手中接过榔头,“咚”一下,铜针就被钉了进去。

然后是第二枚,第三枚……每一枚就钉一下,绝不重复第二下。仔细再看,每一枚都钉的严严实实。

随着锔好的瓷片越来越多,商妍的神情渐渐凝重。

十几位研究生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刚刚才吵过,不太好问,王齐志准备问问郝钧,但嘴还没张开,先愣了一下。

郝钧挤眉弄眼,一副牙疼的模样。

他往跟前凑了一凑:“郝秘书长,怎么了?”

郝钧咧了一下嘴,不知道怎么说。

荣宝斋也补瓷器,比如瓷质笔筒、笔洗、笔架、笔山,也会用到锔瓷的手法。

但像林思成这么草率……哦不对,应该是随意……唏,好像也不对?

反正绝没他这么利索。

拼复、标记快也就罢了,但像林思成这样,连钻一百多个眼,最熟练的师傅,至少要两天。

原因很简单,怕手滑:哧溜一下,释面上就是一道深槽。

还补个屁?

但看林思成,手上拿的好像不是钻,而是笔:点错了大不了擦掉再点。

然后“呜”一下一个,“呜”一下又一个。怪的是,不但没手滑,还钻的贼准,点在哪,坑就在哪?

然后到锔钉的时候,师傅绝对比钻眼时更小心:因为坑后面的瓷胎顶多只剩2毫米,釉或是胎不匀的地方,可能就1,等于只剩一层皮。

力道稍重就钉穿了,如果只是穿个眼倒好办,怕就怕引起膨胀反应。“嚓”一下,就是一朵花。

没办法,就只能慢工出细活:钉对好眼,眼对好钉,再轻轻的往里钉。一有不对,马上停下,反复检查和纠正。

所以,把这一百多个眼锔好,就算是老师傅,也基本得四到五天。

再看林思成,一锤一个,一锤一个……十来分钟的功夫,他就钉了近一半。

当然没穿,更没有炸出花,不然林思成早停下了。

郝钧就是有点想不通:这樽梅瓶再是民窑产,也是康熙时期属一属二的“杏林春堂”的物件。光这堆瓷片,就花了林思成六万多。

他手怎么就这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