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说的就是乌衣巷。
乌衣巷早已不是当年的乌衣巷，但如今江宁的大官人，若是有钱，都会在乌衣巷定居，比如当年的李宥。
府衙大半以上的官员都在乌衣巷买房了。
所以刁晴璎要卖宅院，路盛过户之后就急不可待的入住。
住在乌衣巷，那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寻常时候想买还买不到！
不过这几日的乌衣巷有点诡异，诸多宅院基本上都大门紧闭，一方面是怕城里再出现聚众打砸的事故，另一方面，住在乌衣巷的谁能看不出江宁现在这摊乱局。
没参与其中的，都选择了明哲保身。
路盛一路所过，就没见到一家宅院开了大门，比如江宁府的签判、推判这两位大员，也是大门紧闭，嗯，从花魁大赛后，两人就很有默契的卧床养病。
包括六曹其他的参军和一些幕职，都保持着绝对中立。
他们的态度极其明确：你们尽管打，打完之后，我们出来喝汤就行，甚至不喝汤也行，反正不被殃及池鱼就行了。
比墙头草还狡猾。
偏生张方平和杨格都拿他们没办法。
到了杨格府邸，刚走进书房，发现气氛不对劲，胡楷坐在那里默默的喝茶，看见自己来了也没表示，杨格更是阴沉着脸狠狠的盯着自己。
路盛干笑了一声，“两位这是怎么了，下官哪里有做的不妥？”
胡楷没吱声。
杨格阴沉着脸，“听说县衙大牢又出了乱子？”
路盛顿时惴惴起来，也不敢擅作主张的落座，尴尬的站在门口，“两位放心，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就算徐掌柜被抓，也不会有实际证据能指向下官。”
杨格冷笑一声，“你又怎么知道徐掌柜不会供出你，你觉得他们需要实际证据吗？”
路盛反问，“不需要吗？”
自己虽然不是士大夫，但好歹也是大宋官员，没有强力的证据，官府能拿自己奈何，更别说用手段屈打成招什么的了，不符合程序！
见杨格变了脸色，路盛也不敢和他闹僵，立即补救道：“两位大可放心，就算是徐掌柜供下官，下官跑不掉了，也只会承认纵火的事情，绝不牵扯往事。”
杨格略有不信，“哦？”
路盛坦白道：“若是下官因为纵火李凤兮的工坊被查被罢官，还得靠两位斡旋说情，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下官难道敢把两位拖下水，让自己永无出头之日么？”
杨格脸色稍霁了些。
胡楷咳嗽一声，“路参军能明白这点最好。”
又对杨格道：“杨通判，也不用过于纠结此事，路参军心里有数，何况李凤兮找人砸了他的房子，此事他纵火报复，也是情有可原的。”
只要路盛办得好，就算徐掌柜供出他来，没有绝对的直接证据，路盛打死不承认，那就和他府邸被李凤兮找人砸了一样，会成为一桩糊涂案。
等解决了张方平，自己二人再为他善后便是。
不能不救他！
路盛知道的比陈文、俞清更多。
当然，也可以不救。
实在顾不过来了，还可以让他和陈文一样，去见太奶奶。
杨格微微颔首，“还有个事，京畿那边传来了消息，快马加鞭昼夜不停送过来的，说官家下了三封圣旨来处理江宁府这边的事情，但三封圣旨是由官家最心腹的内侍都都知张茂则送出去的，所以三封圣旨下给了谁，具体是谁来操办，整个京畿无人知晓。”
顿了一下，“有意思的是，官家还下了封圣旨去南京，不过大家都知道，欧阳永叔公虽然是我大宋当今的文坛盟主，但他也只是知应天府事，管不了江南东路的事情，而且也没有让同级别的地方官员来处理这种事的先例，要来也应该是级别更高的人，或者是吏部侍郎来，因此京畿那边推测，官家是要对张方平下手了，之后让欧阳永叔来江宁府暂时主持大局。”
胡楷若有所思，“那杨通判不能再上层楼了？”
杨格摇头，“这反而是最好的结局，若是张方平被贬，某立即迁任知府，天下人便都会猜到其中是原因，我等势必被人忌惮，不利于今后仕途。”
“现在由欧阳永叔来过渡一段时间，转移了我等的视线焦点，过一段日子，再平步青云，也没什么人在意了。”
“朱尚书说，官家此举必有深意，他已猜出七八。”
胡楷闻言，立即道：“恐怕官家的心态和庆历八年一样，虽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实际上却是支持我们的，由此看来，官家确实不喜欢赵宗实，而更喜欢赵允初。”
路盛不懂了，“但谁都看得出来，赵允初没有机会。”
哪可能把皇位给堂弟。
堂侄才能过继！
杨格道：“某只是给你们说下，让你们有点信心，京畿这些大事，目前还不是我们能够掺和的，当务之急，是给府衙牢狱动乱和县衙的牢狱动乱善后，尤其府衙那场动乱，咱们办砸了，得赶紧补救，否则就算张方平被罢官，万一欧阳永叔来到江宁府，他若是追查下去，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但不足为惧！
相对于欧阳永叔这位大宋文坛盟主，其实张方平这样的纯政治家更棘手，因为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官场和治政上，为了达成目的，可以放弃的很多。
包括名声和暂时的仕途。
而欧阳永叔不一样，他更像是一位纯读书人。
对付这种纯读书人，只要你足够不要脸不择手段，他必输无疑！
胡楷道：“去操办府衙牢狱动乱的人，下官已经将他送出了江宁府，张方平不可能找到他，至于那个盗贼，虽然还没被灭口，不过也说不出能直接威胁到咱们的事情来，当初走这一步，是为了以防万一，未曾想是张方平放出来的饵料，着实让人惭愧啊！”
一件事中，竟然在同一个地方栽了两次。
杨格道：“张方平放饵料，肯定是翻案的证据不足，想引我们入局，我们虽说上当了，但也不是没有后手。”
对胡楷道：“是时候结束这场博弈了，再这么优柔寡断下去，只怕会夜长梦多，依某看，那群盗贼要斩草除根！”
胡楷道：“杜雷也是这个意思。”
不能再拖。
毕竟能指证自己等人勾结盗贼的，就是那群盗贼的老大，而和他联系的那人，也是操办府衙大牢动乱的人，虽然已经离开江宁府，但万一被抓了呢？
那么把盗贼那边灭口，就很有必要了，彻底让此事变成无头悬案！
杨格挥手，“办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