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里的时间过得很慢。
在等待查证的功夫,李凤兮径直走到黄甲对面坐下,看得鲁二捏了一把冷汗,小官人还没功名,是白衣之身,在黄县尉面前如此行径,有点托大。
黄甲眉头蹙起,心中不喜。
就算你有林咸德撑腰,和赵知县有数面之交,府尊张方平也和你关系不错,恩师又是范相公,但白衣之身如此放肆,是不是桀骜了些?
李凤兮缓缓的道:“人生一世,总有风雨,可乘帆而渡,我等于这大宋天下,不过是松柏一两枝,不如红木之高贵,若得船来渡风雨,须得谨慎,莫乘了飘摇舟。”
“黄县尉,可是这个理?”
现在和路盛他们勾结在一起,和四九年入国军有什么差别。
黄甲默默的端起酒碗闷了一口,龇了龇牙,食指在桌面上轻叩,牢房里安静的可怕,只有王四粗重的喘息声。
反而更增了静谧感。
许久,黄甲才道:“小官人的话太高雅,我也只是一介匹夫而已。”
听不懂。
李凤兮知道他是不想和自己深谈。
无可奈何的笑了笑,“黄县尉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船翻了?”
黄甲反问,“本县尉做了违法乱纪的事?”
有,同意王四和刘大的家人探望。
那你倒是一查到底啊。
那倒霉的可就多了去,包括鲁二,谁也别想干净上岸。
李凤兮沉默了一阵,“希望黄县尉记住这句话。”
尽你份内之力。
不要越过红线。
黄甲呵呵一笑,端起酒碗,“好酒,等着也是等着,小官人不来一碗?”
李凤兮笑着道谢,没喝。
大清早的喝什么酒。
问道:“关于读书人聚众打砸的事情,县衙不查么?”
黄甲有点意外,“小官人希望我们彻查么?”
路盛的府邸是谁砸的?
算下来,你的责任更大,罪责更重。
官和民是两个概念。
李凤兮:“……”
这天聊不下去,黄甲三言两语就把话题聊死了。
索性闭目养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鲁二派去查证的兄弟回来,当着众人的面摊开李记油坊的账簿,“已经翻看了,并没有王四的购买记录。”
桐油战略物资,每一个在李记油坊购买的人,都会留下购买数量、日期、用途以及户籍方面的信息,以供官府审查。
李凤兮暗喜,对鲁二点点头。
鲁二拿起账簿来到王四面前,“王四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王四默不作声。
今天家里人来看他的时候,带来了徐掌柜的话,意思相当直白,交待的话,准备全家老小一起和子陪葬。
不交待,等上面大人物的博弈结束,徐掌柜背后的靠山会想办法捞他。
所以王四打定主意,就算是酷刑,绝不开口。
抗不住也得硬抗。
大不了死自己一个,但家人得以保全。
鲁二见状很是无奈,其实要破纵火案,现在就可以结案——以前的很多案件都是如此,并不需要绝对指向的证据。
只要有了这个账簿,再上点手段,案情真相很快被掀开。
但今天不行。
一个王四和刘大,并不是李凤兮的目标。
怒道:“洒家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
转身看向黄甲,“黄县尉,这种情况下,给他上点手段,合乎流程的罢?”
黄甲面无表情,“嗯。”
并不着急。
上手段又能怎样,早就和负责施刑的狱卒说了,如果王四和刘大真的扛不住,他们有的是手段让这两个人什么都说不出。
鲁二挥手,对他几个心腹兄弟道:“带去小黑屋!”
几人立即去解绳子。
黄甲愣住,“什么小黑屋?”
鲁二回头笑道:“县尉放心,洒家知晓,当下是多事之秋,我们也不能肆意妄为,更不敢屈打成招,所以上手段比较温和,不会给嫌犯造成任何身体上的伤势。”
黄甲阴沉着脸,“水滴之刑?”
怎么敢的?!
猛然站起,“鲁提辖,我大宋政举仁厚,岂能给尚没定罪之人施加此等酷刑,况且自太祖定国,全国牢狱也没有任何人敢动用此等手段,你莫要胆大妄为,让我等也遭受池鱼之殃。”
鲁二暗道可惜。
原本他不看好李凤兮的小黑屋,听起来就没甚作用,不过做好之后才发现它的妙绝之处,但仅是如此,似乎还不足以让王四开口。
只要有足够的毅力,应该可以撑过小黑屋。
所以他准备了水刑。
现在黄甲明确表态不准用,而王四又态度坚毅,摆明了不会轻易开口,怕是难以利用王四把徐掌柜以及路盛牵扯出来了。
解释道:“黄县尉放心,洒家理会得,岂敢妄动大刑。”
黄甲哼了一声。
不放心,跟着鲁二等人来到小黑屋前。
发现真的只是一间小黑屋后,松了口气,应该没什么问题。
但跟着过来的负责刑罚的狱卒,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是专家,太懂了!
能想起这个手段的人简直是天才,比水滴之刑还要精妙,简直是牢狱刑罚的神器,关键是不会给犯人留下伤口,可以摆脱世人诟病的屈打成招。
鲁二大喝一声,“关进去!”
李凤兮笑眯眯的道:“鲁提辖,麻烦你去把刘大夜提过来,放进另一个小黑屋里,免得一个一个的来,浪费了大家的时间。”
鲁二挥挥手,“去提刘大!”
李凤兮又对黄甲道:“黄县尉,反正他们一时半会不会开口,咱们回去喝酒等着?”
黄甲嗯了声。
却见那几个负责刑罚的狱卒欲言又止的样子,暗道不好。
他们肯定看出端倪了。
然而此刻已经没有挽回余地——已经关进去,自己再找借口放出来,吃相太难看,以后县衙还有谁会服自己?
只能赌王四和刘大能熬住。
王四和刘大一点也不担心,尤其王四目睹了全程,算是看出来了,黄县尉是来救他们的!
不是令人闻之变色的酷刑,自己凭什么撑不过去?
走入小黑屋后,心里还很轻松,虽然空间逼窄得无法转身,最多能够微微半曲双腿,四周都密封得严严实实,门一关便暗无天日。
但就这?
罚站而已!
自己和刘大在铺席里忙碌的时候,一站就是大半天,不也轻轻松松的过一天。
他们难道还会关自己几天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