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的深秋裹着沙尘，推土机的轰鸣碾碎了老城墙根的寂静。
林岩博蹲在祖宅残存的青砖墙根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墙缝里渗出的朱砂碎屑——那是爷爷当年画皮影时留下的。
拆迁队的黄马褂们在废墟上吆喝，扬起的尘土里，他恍惚看见童年时爷爷举着皮影将军在月光下起舞的影子。
“岩博！磨蹭什么呢！“父亲在警戒线外挥了挥手，背后是已经坍塌半边的雕花门楼。
林岩博应了一声，起身时校服口袋突然被什么勾住。他低头，发现墙缝深处露出一角褪色的黑檀木，暗红纹路如血管般在木纹间蜿蜒。
撬开三块青砖的瞬间，霉味混着檀香扑面而来。
一具半人高的皮影戏箱卡在墙体内，箱盖上的饕餮铜锁沾满绿锈，锁眼竟与他胸前挂着的祖传青铜钥匙形状吻合。
钥匙插入的刹那，箱内传来“咔嗒“轻响，十二个牛皮影人整齐排列在猩红绸缎上，最前排的玄袍将军眼眶处嵌着枚青玉罗盘，正与他钥匙柄的纹路严丝合缝。
“这箱子里有东西在动！“身后突然传来工头的惊呼。
林岩博猛地回头，只见玄袍将军的竹签无风自动，牛皮影人“哗啦“一声立起，朱砂勾画的丹凤眼在阴影中泛起幽蓝荧光。
他下意识伸手去挡，指尖触到影人时骤然灼痛——仿佛有团冰冷的火顺着血管烧进心脏。
拆迁队的探照灯恰在此时扫过，光斑掠过将军影人的刹那，林岩博瞳孔骤缩。
那影人投在残墙上的影子竟在膨胀，蟒袍下的骨节“咔咔“作响，三尺长的皮影斩马刀正从二维平面挣扎着具象化。
“快扔了那邪门东西！“工头抄起铁锹冲来，却见林岩博死死抱着戏箱后退半步，脖颈青筋暴起——在他视网膜上，无数半透明的符文正从青玉罗盘里渗出，如蝌蚪般游向皮影戏箱的每一道榫卯。
十米外未拆的东厢房突然传来瓦片坠地的脆响。林岩博抬头，瞥见一道青瓷色裙裾在飞檐上一闪而过，那人影颈后的星宿刺青与罗盘纹路如出一辙。
皮影将军的刀锋已割破他校服袖口。
皮影斩马刀割裂空气的尖啸刺得耳膜生疼，林岩博踉跄后退时撞翻了脚手架。
钢筋与砖石轰然坠落，扬起的水泥灰中，他看见玄袍将军的牛皮躯体正从箱中挣脱——那些本该脆弱的竹制关节此刻泛着青铜冷光，朱砂勾勒的蟒纹在探照灯下渗出猩红液体。
“别碰影人！“清冽女声破空而至。
青瓷色身影踩着未倒的承重梁跃下，苏砚秋手腕翻转间甩出三枚银铃。铃铛撞上皮影刀刃时迸发幽蓝火星，竟在半空织成蛛网般的灵力屏障。
林岩博这才看清来人模样：二十出头的姑娘梳着复古的垂鬟分肖髻，发间别着枚青铜星轨簪，颈后若隐若现的星宿刺青与青玉罗盘纹路完美契合。
“闭眼！“苏砚秋突然厉喝。
林岩博下意识照做，眼皮合拢的刹那，视网膜上残留的符文突然活了过来。那些蝌蚪状的金色纹路在黑暗中游弋重组，最终凝聚成皮影戏箱的三维透视图——十二道榫卯接缝处闪烁着血红光点，恰似人体要害穴位。
身体比思维更快行动。林岩博抓起半截钢筋刺向戏箱侧面的卯眼，金属与木料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玄袍将军发出非人的尖啸，斩马刀凌空劈下的轨迹突然扭曲，牛皮躯体如遭雷击般剧烈抽搐。
苏砚秋趁机甩出缠满符咒的丝线，灵枢系特有的靛蓝灵力顺着丝线注入影人体内。
“以魂为墨，以影为鞘——封！“
随着咒文吟诵，将军影人眼眶中的青玉罗盘突然逆时针旋转。
林岩博感觉胸口钥匙滚烫如烙铁，低头惊见自己掌心浮现出与罗盘相同的星图纹路。那些纹路正顺着血管向心脏蔓延，每延伸一寸，皮影戏箱就多裂开一道缝隙。
“停手！你在激活太虚镜残片！“苏砚秋脸色骤变。
但为时已晚，戏箱底部暗格轰然弹开，巴掌大的青铜罗盘腾空而起。
罗盘中心的磁针疯狂转动，二十八宿刻度依次亮起紫微星光，整个拆迁现场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飞扬的尘土凝固在半空，工人们惊恐的表情定格成皮影戏般的平面剪影。
时空冻结的缝隙里，林岩博听见无数重叠的耳语。
有爷爷用陕西方言哼唱的皮影戏谣，有金铁交鸣的古战场嘶吼，还有某种类似电子杂音的尖锐嗡鸣。
他踉跄着想去抓悬浮的罗盘，指尖触及青铜表面的刹那，海量信息如高压电流般灌入脑海：
漫天星斗倒悬如雨，敦煌壁画里的飞天手持量子纠缠器掠过战场，穿明光铠的士兵与纳米战甲的未来战士在时空裂缝中厮杀。
九重天域在意识深处展开画卷，他看见自己的倒影站在灵墟界与现实交叠的城楼上，脚下是沸腾的混沌海……
“醒过来！“
苏砚秋的银铃砸中眉心，剧痛截断了洪水般的记忆。林岩博跪地干呕，发现凝固的时空开始流动——不，是倒流！坠落的砖石升回空中，玄袍将军的斩马刀一寸寸缩回戏箱，就连他手背被划破的伤口也逆向愈合。
“时痕回溯……“苏砚秋盯着罗盘喃喃自语，簪子上的星轨图与罗盘磁针同步旋转，“你究竟是谁？“
拆迁队的喧哗重新涌入耳膜。
工头正举着手机录像：“警察马上就到！这俩绝对是在搞封建迷信……“
话音未落，戏箱里突然传来皮革撕裂的脆响。
十二个影人集体暴走，生旦净末丑的脸谱在月光下扭曲成恶鬼相，它们踩着拆迁废墟跳跃腾挪，朱砂绘制的武器竟在现实中割出空间裂缝。
“带戏箱走！“苏砚秋甩出丝线缠住林岩博手腕，“去老城墙根，子时阴门开！“
林岩博抱起戏箱的瞬间，箱底暗格突然坠出本泛黄的手抄册。封皮上褪色的楷书让他浑身血液凝固——《林家班皮影秘谱》，落款日期是宣统三年！
追逐战在西安的街巷间展开，暴走的刀马旦影人挥动水袖，所过之处路灯接连爆裂。
武丑影人化作黑雾穿梭在广告牌之间，京剧韵白混着电磁杂音响彻夜空：“好个不知死的黄口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