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美式与方糖
蝉鸣撞碎在玻璃窗上时,冉夏正在往我的咖啡杯底放第三颗方糖。
“为什么每次都藏在这里?“
我晃了晃杯子,琥珀色液体泛起涟漪,方糖像沉船坠向杯底。
他擦拭咖啡机的手顿了顿:
“大概因为你总忘记加糖?“
阳光穿过他卷起的衬衫袖口,在吧台投下一小片晃动的光斑。
来到海滨小城的第七天,也是第七杯藏着秘密的冰美式。
冉夏胸前的银色工牌随着动作轻晃,上面的字样在光线下忽明忽暗,像他永远欲言又止的眼睛。
吉他弦上的彩虹
旧吉他出现在吧台角落那天,空气里仍旧飘着海盐焦糖的气息。
“想听什么?“
冉夏的指尖抚过琴弦,左手食指有道月牙状的疤。
我轻轻瞥了一眼那道伤痕,转而不露痕迹地指向窗外:
“那朵云。“
他顺着我手指望去。积雨云正在海天交界处膨胀,边缘被夕阳镀上金边。
琴弦突然震颤,是《Close To You》的前奏。
“为什么鸟儿突然出现/每次当你靠近时......“
他的声音比海风更温柔。
我数着他睫毛投下的阴影,发现每当唱到“close to you“时,他的喉结会轻轻颤动。
最后一声余韵消散时,我的咖啡见了底。
杯底黏着未化的方糖,在暮色中像颗小小的琥珀。
潮汐锁定
我和冉夏开始共享某些秘而不宣的仪式。
比如每天打烊后,他会用奶泡在空杯里画月亮,而我负责指出月相误差;
比如我发现他总把《吉米页吉他谱》藏在高等数学教材下面。
......
那个燠热的午夜,他忽然敲开我的民宿房门。
海风掀起他汗湿的额发,怀里抱着滴水的吉他:
“潮汐来了。“
我们仿佛挣脱某个拘束一般,赤脚奔向沙滩。
月光下的大海像沸腾的银汞,他迎着浪花弹唱《Fly Me To The Moon》,
咸涩的海风把歌声扯成碎片。
当副歌响起时,他忽然望向我,瞳孔里跳动着两簇小小的月亮。
我假装弯腰捡贝壳,心跳声却比浪涛更震耳欲聋。
直到现在我都记得那个贝壳的温度,带着他吉他箱上残留的体温。
上林赋与樱花便签
写《上林赋》是在立秋前夜。
我与冉夏之间的悸动在愈演愈烈。
空调外机在窗外嗡鸣,我在酒馆卡座里抄到“长眉连娟,微睇绵藐“,抬头正撞见冉夏凝视的目光。
“这句很美。“
他递来新调的杨梅气泡水,杯沿凝着细密水珠,
“像在写某个人的眼睛。“
冰块在我齿间炸裂。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救了我,却让他眼里的光暗了下去。
后来那页稿纸背面多出铅笔小字:
“18:47,她耳后粘着樱花便签,像落在雪地里的花瓣。“
这张纸现在夹在我的日记本里,连同他某日偷偷夹进来的琴谱——在《I Will》的歌词旁,他用红笔圈住了“darling“这个词。
梅子汽水与永夜
最后那杯饮料叫“克莱因蓝“。
蝶豆花汁在雪碧里舒展,
他推过来时说:“喝前搅一搅。“
液体旋转成微型海洋时,我终于掏出《上林赋》:“要不要看......“
玻璃门突然被撞开,梳着麻花辫的女孩扑到吧台前:
“夏夏!复赛通知来了!“
我的手指僵在稿纸边缘,看着他被女孩拽进休息室,杯中的漩涡渐渐归于沉寂。
返程高铁上,我对着车窗哈气,画下个月亮。
手机突然震动,是他发来的语音。
点开的瞬间隧道降临,
黑暗吞没了那句带着电流杂音的:
“其实我......“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我怔怔盯住聊天界面上提示的红色感叹号。
点进那个曾亲密无间的账号
资料上却是“已注销”
正在整理夏天的照片的我手中有张酒馆橱窗的倒影,
玻璃上隐约映出两个靠近的身影——原来那天我举起手机假装拍晚霞时,他也在不经意间更加靠近我。
海风穿过窗缝,掀开《上林赋》最后一页。
褪色的铅笔字在月光下浮现:
“克莱因蓝是理想之蓝,而你是我的不可见光。“
-----冉夏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