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再无后顾之忧

张纮府邸。

正堂内,气氛凝重。

张纮铁青着脸,双手背在身后,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目光如刀,直直刺向跪在地上的张玄。

“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竟如此好出风头,不听劝阻,擅自决定深入险地?”

张纮的声音低沉而冰冷,话语从牙缝中挤出。

“这么多年书都白读了?”

张纮怒气冲冲,指着张玄,声色俱厉,高声责骂。

花白的胡子,随着他的呼吸剧烈抖动。

张玄跪在地上,低着头,双手紧握成拳,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明白父亲的不理解,也知道父亲是为他担忧。

但此刻,他心中充满了委屈和不甘。

更让他担心的是,若父亲坚决反对,只怕他出不了家门,更别提去荆南了。

此时,王朗匆匆赶来。

他一进门,瞧见眼前情形,感受着压抑气氛,忙问道:“发生何事?为何如此动怒?

张纮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将朝堂之事,一一道来。

语气之中,满是无奈与失望。

王朗听罢,沉默不语。

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张玄,又看了看满脸怒容的张纮,心中五味杂陈。

他理解张纮的恼怒。

为人父者,见儿子如此任性,不顾安危,自然生气。

但他更为清楚,张纮的愤怒,源于对真相的无知。

当日,张玄说出谋取荆南的计划后,便再三叮嘱,此谋划极为机密,仅他自己、王朗及陆逊知晓,不可告知他人。

王朗轻叹一声,扶起张玄,低声道:“元杰,此事瞒不住,还是告诉你父吧。”

张玄抬头,目光在父亲铁青的脸上停留片刻,心中犹豫不决。

他想起幼时父亲严厉的教导,想起自己多年来的隐忍与努力,终于点了点头。

“父亲,此事并非孩儿任性妄为,而是...”

他深吸一口气,将谋取荆南的计划,缓缓道出。

“啪”。

张纮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地,瞬间四分五裂。

茶水溅湿了他的衣袍,但他浑然不觉。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张玄,脸上的怒意被惊愕取代。

“你...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睛睁得极大,嘴巴微微张开,呆若木鸡。

张玄的计划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心头。

过了一会,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抬起右手揉了揉太阳穴,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夺取荆南四郡?割据一方?”

他喃喃自语,语气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王朗见状,连忙补充道:“子纲兄,元杰此计划并非一时兴起,而是经过深思熟虑。”

“这三个月来,他暗中筹备,联络各方,已有了周详的安排。”

张纮沉默良久,重新倒了一杯茶,低头细细啜饮。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心绪就如杯中茶水般,荡漾不安。

良久,他抬起头,看向张玄,眼神惊愕,夹杂着复杂的情感。

眼前的儿子,变得如此陌生。

还是自己那个自幼弱懦的儿子吗?

沉思了好久,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旋即又被疑惑填满。

“如此大事,为何不早些告诉为父?”

他的语气中带着责备,却也夹杂着一丝心疼。

张玄脸色涨红,低声道:“儿子怕父亲反对,故不敢声张。”

堂内再次陷入沉默。

突然,张纮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释然和自豪。

“此谋划极为周详,妙极!我儿如此有志气,为父怎会反对?”

闻言,张玄和王朗皆如释重负,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张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

王朗则轻轻拍了拍张玄的肩膀,低声道:“元杰,你父既已支持,此事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后顾之忧?”

张玄面色骤变,凝视着父亲,心里涌起一阵不安。

自己前去荆南后,割据一方,没有带着荆南四郡归降孙权,以孙权的阴险狠毒,会不会把父母及弟弟都抓起来?

此事在历史上没有发生,他以前没细想,但现在历史的走向变了,完全有可能发生。

张纮与王朗都惊讶地看着他。

张玄深吸一口气,说出了心中的顾虑。

王朗一听,脸色微变,他也没考虑到这种情况,便说道:“元杰,要不要安排人手,暗中保护?”

张玄思忖片刻,摇了摇头,孙权若要动手,江东无人能挡。

张纮却开怀大笑。

“元杰,你能想到家人安危,为父甚感欣慰。为父年事已高,不必担心。”

张玄忧心忡忡,张纮即将前往合肥,他母亲和弟弟远在吴县,根本不可能绕过孙权,将他们都接去荆州。

王朗也想到这点,劝道:“子纲兄,此事不能掉以轻心,以孙权的为人,做事不择手段,完全会扣押你们,威胁元杰。”

张纮摆摆手,笑道:“你们过虑了!”

“对外,你们在荆南越强大,我及妻儿在江东便越安全。”

张玄与王朗细细思量,不禁暗中佩服。

姜还是老的辣,张纮久经官场,分析问题一下就抓住本质。

若张玄在荆南崛起,东吴的北面有曹操,西面有江夏的刘备,西南有张玄。

如孙权胆敢扣押张纮,张玄必出兵攻击江东。

荆南与江东,土地接壤,并无天险阻隔,那孙权只得调集大量兵力抵抗。

那时,若曹操与刘备趁火打劫,孙权便有灭族之虞。

张纮见二人恍然大悟,嘴角浮现出一丝欣慰的笑意,接着说道:

“对内,为父乃东吴元老,孙权若敢扣押,必寒了江北流寓人士之心。当前,孙权依靠江北流寓人士,才能平衡与江东士族的关系。平衡若被打破,江东必乱!”

张玄与王朗连连点头。

江北流寓人士是孙氏在江东的根基,而张纮与张昭是江北流寓人士的领头人,孙权无论如何,都不敢动他们。

“而且...”

张纮满脸犹豫。

王朗见状,道:“子纲兄,元杰即将离去,不知何时返回,有事不妨明言。”

张纮迟疑片刻,道:“这涉及东吴一件隐秘的往事。也罢,都事隔多年了,不妨告诉你们,但切记不可外传。”

张玄与王朗都点头应允,一脸期待看着张纮。

张纮抬起头,看着屋顶,喃喃道:“当年,是老夫一手将仲谋推上江东之主的位置...”

建安五年,孙策病重,急召张纮与张昭,安排后事。

孙策坦言,他思索许久,儿子孙绍只有六岁,无法驾驭江东复杂的局势,便打算立较为年长的弟弟,为江东之主。

那时,二弟孙权十八岁,三弟孙翊十六岁。

张昭抢先提议,立孙翊为江东之主,皆因孙翊勇敢果断、有胆识、有气魄,大有父兄遗风。

张纮则认为,孙权年纪比孙翊大两岁,性情度量宏大开朗,仁慈而多谋略,更能掌控江东局势。

二人争执不下,张昭建议,让占卜师卜卦决定。

当时,江东名气最大的占卜师,名叫吴范。

张纮立即反对,认为应另选他人,皆因吴范是孙翊妻子徐氏的舅舅,理应避嫌。

孙策却认为,卜辞乃是天意,占卜之人,绝不敢篡改。

于是,召来吴范占卜,卜辞显示,孙翊乃江东之主。

孙策当即决定,立孙翊为江东之主。

当晚,孙权找到张纮,嚎啕大哭。

他并非为自己没当上江东之主而哭,而是为父兄大仇未报,江东局势动荡,自己身为孙坚最年长的儿子,却无能为力,悲愤而哭。

张纮深受感动,便献上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