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寒风如刀,呼啸着席卷村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不多时,整个村子便被银白的雪幕捂得严严实实。远处,偶尔有零星的爆竹声传来,似有若无地提醒着人们此刻应是阖家团圆之时,空气中弥漫着年夜饭的馥郁香气,可这一切的热闹与美好,却仿佛与秦安然处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他满心满眼只有手中那株来之不易的草药。
秦安然拖着疲惫不堪、如灌了铅般沉重的身子,在雪地里艰难地跋涉。他的手冻得通红,却依旧紧紧攥着那株草药,嘴里喃喃自语,呼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太好了,娘的病这下有救了。旺财,你瞧见了吗?这可是我费尽千辛万苦,从那险峻无比的狮山采来的药草,隔壁的李溪信誓旦旦地说,这药草能治百病。”
他的手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有的伤口深可见骨,皮肉外翻,那是攀爬狮山时,被陡峭的山壁、尖锐的岩石划刺留下的惨烈印记。
黄狗旺财一瘸一拐地跟在主人身后,它显然也疲惫不堪,在雪地里艰难地跟着,身上的毛被雪水浸湿,结成一绺一绺的。听到主人的话,它还是强打起精神,低声呜咽了一声,用头轻轻蹭了蹭少年的腿,似在给予慰藉,又似在诉说自己的担忧。
安然费力地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家门,屋内昏暗的油灯在寒风的侵袭下,火苗摇曳不定,光影在墙壁上晃荡,宛如鬼魅。秦母虚弱地躺在床上,破旧的棉被早已洗得发白,几处棉絮都露了出来,墙角胡乱堆着几捆干柴,灶台上搁着半碗已然冷透的稀粥,寒酸之景令人心酸。
安然快步走到母亲床边,小心翼翼地在床沿坐下,轻声说道:“娘,我找到药了,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秦母费力地睁开双眼,她的脸色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干裂的嘴唇微微扯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安然,辛苦你了……是娘拖累了你。”
她颤抖着伸出手,干枯的手指轻轻摸了摸安然的头,眼中满是慈爱与愧疚:“娘没事,你别太累着自己。等你爹回来,我们一家三口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安然眼眶泛红,他拼命摇头,像是要把这些天的委屈、疲惫和悲伤都摇出去,哽咽着回道:“娘,您别说这些,我这就去给您熬药。”
他转身,端起水盆,舀了些冷水,又拿起草药,仔仔细细地将药草洗净,放入锅中,添了水,蹲在灶台边,慢慢生火。随着火焰渐渐燃起,药香缓缓飘散开来,安然望着那跳动的火苗,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
父亲被抓走修筑洛城,至今已有四年,这漫长的时间里,没有一封书信,没有一点音讯,仿若人间蒸发。母亲病重后,他怀揣着满心的焦急与希望,四处求医,可那些药铺的头,看到他衣衫褴褛的模样,便如见了瘟神一般,毫不留情地将他拒之门外。
若不是李铁戚暗中接济,送些吃食、银钱,他们母子恐怕早就撑不下去,在这冰寒的冬日里被冻死、饿死。“爹,您到底在哪里啊?娘病成这样,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安然低垂着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终是忍不住,簌簌滚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安然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蜷缩在角落的旺财身上,往昔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
他还记得,三年前那个电闪雷鸣、大雨倾盆的雨夜,他在村口的垃圾堆旁发现了旺财。那时的旺财瘦骨嶙峋,皮包骨头,浑身湿透,雨水混着血水从它后腿一道深深的“伤口处潺潺流下,显然是遭了狠心人的毒打。
它蜷缩在角落里,黯淡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仿若被全世界遗弃。
安然心生怜悯,他缓缓蹲下身,不顾雨水灌进衣领,脱下自己那件破旧不堪、满是补丁的外套,轻轻裹住旺财,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回了家。
秦母虽心疼家里本就不多的粮食,但看到安然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坚定,终究还是默许了这只小狗的存在。
从那以后,旺财成了安然最忠诚的伙伴。上山砍柴时,它在前面跑着探路,遇到危险便狂吠示警;下河摸鱼,它守在岸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面,等安然上岸,就用脑袋蹭蹭他,帮他抖落水珠;寒冷的冬夜,它钻进安然的被窝,用自己温暖的皮毛为他驱散寒意,伴他入眠。
安然时常抚摸着旺财的脑袋,温柔地对它说:“你是我的兄弟,我们永远不分开。”
然而,命运并未眷顾这对苦命的母子。几天后,秦母的病情不但没有如期望中好转,反而愈发严重。
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脸色由惨白变成了一种近乎青灰的颜色,整个人瘦得脱了相。
郎中再次上门诊断,把脉之后,只是摇头叹息:“这药草对你娘的病毫无作用,她……时日无多了。”
郎中顿了顿,抬眼看向安然,眼中满是同情:“孩子,我是受李铁戚所托前来诊治的,他一直在暗中关心你们母子。”
安然如遭雷击,瞬间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仿若灵魂出窍。
秦母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撑起身子,对郎中说道:“大夫,求您……求您帮帮我儿子。我命不久矣,只求他能有个依靠。”
郎中沉重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当晚,李铁戚踏着夜色来到秦家。秦母见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那是将死之人看到希望的光芒:“铁戚兄弟,我……我怕是撑不住了。安然这孩子,就托付给你了。”
李铁戚神色凝重,郑重地点,“嫂子,你放心。我会把安然当成自己的孩子,教他手艺,让他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
说罢,他转头看向安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怜悯,有期望:“安然,你爹的事,我会慢慢告诉你。”
秦母听到这话,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仿若了却了最后一桩心愿。
安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触地,声音带着哭腔:“李叔,从今以后,您就是我的师父。”
大年初一,这本该是万象更新、充满希望的日子,秦母却在安然的怀中,缓缓闭上了双眼,面容安详,仿若只是沉沉睡去。
安然紧抱着母亲渐渐冰冷的身体,泪水无声地滑落,打湿了母亲的衣襟。他的的脑海中走马灯似的闪过母亲生前的点点滴滴,喂奶、教步、缝衣、做饭……心中被无尽的悲痛和自责填满。
“娘,您走了,我该怎么办?爹,您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丢下我们母子不管?我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个灾星?”安然仰天恸哭,声音被寒风扯碎,飘散在空旷的天地间。
安葬完母亲后,安然红着眼,满腔怒火地找到李溪,
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质问道:“你为什么要骗我?那药根本救不了我娘!”
李溪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恢复那副令人厌恶的嘲讽嘴脸,
冷哼一声:“你克父克母,注定是个灾星,还指望能救你娘?你爹欠了我们家那么多钱,现在倒好,一走了之!”
安然怒火中烧,理智瞬间被仇恨吞噬,他扬起拳头,不顾一切地与李溪扭打在一起。
旺财见状,目露凶光,狂吠一声,冲上前去护主,咬住了李溪的裤腿。
李溪吃痛,一脚将旺财踢开,怒骂道:“该死的畜生!”
李溪的几个同伴见状,纷纷抄起木棍,朝旺财打去。旺财虽奋力反抗,但其体内隐隐散发的气息却极其微弱,与周围那些普通动物并无太大差异,丝毫没有展现出任何灵性或特殊天赋的迹象,它终究寡不敌众,被打得奄奄一息。
安然扑过去抱住旺财,泪水夺眶而出:“旺财!旺财!”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旺财小时候的模样,总是跟在他身后,摇着尾巴,陪他上山砍柴、下河摸鱼。
它是他唯一的朋友,也是他最忠诚的伙伴。旺财用尽最后的力气,舔了舔安然的脸,随后闭上了,随后闭上了眼睛。
李溪冷笑道:“连你的狗都护不住你,真是个废物!”村里的孩子们见状,纷纷嘲笑他:“灾星!克父克母的灾星!”
安然紧握着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李溪,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此时,安然的身体也同样毫无灵气波动,在成长过程中,从未像村里其他孩子那样,偶尔显露出哪怕一丝一毫对灵气的敏锐感知,哪怕是在极度愤怒、悲伤等情绪激发下,周围的灵气也没有任何被牵动的异象,仿佛他与这灵气世界彻底绝缘,妥妥一个废灵根的模样。但在他心底,有一团火焰正在烈烈燃烧,那是仇恨,也是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