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处处都充满了回忆

昨天睡了个好觉,林清浅不用为了早上要打卡设置闹钟,也不用为了早上吃什么而发愁。因为家里有祖母和妈妈宠着她。

吃完早饭,林清浅站在老宅的阁楼前,江南梅雨季特有的霉味在阁楼里发酵,木梯上积了厚厚的灰尘。她深吸一口气,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阳光从老虎窗斜斜地照进来,照亮了漂浮的尘埃。

突然,她的眼睛定格在一幅童年时嬉戏图,让她想起在时光长河的源头,有一段温暖而纯真的岁月,那是林清浅的童年,一段从呱呱坠地到步入校园前的美好时光,如同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在记忆深处徐徐展开。

林清浅出生在一个温馨和睦的家庭,父母还有祖母皆是平凡而善良的人。

常常家中的小院,是她童年的第一方天地。院子里种着一棵粗壮的桂花树,每到金秋时节,满树金黄,馥郁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小院。

林清浅蹒跚学步时,总是在桂花树的树荫下,摇摇晃晃地迈出人生的一小步,父母在一旁张开双臂,眼中满是鼓励与爱意,那温暖的笑容成为她童年最初的记忆。

当她稍大一些,小院便成了她的欢乐天地。春日里,母亲会带着她在院子里播下花种,小小的她蹲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母亲将种子埋进土里,然后满心期待地每天跑去浇水,盼着种子发芽。

终于,嫩绿的芽尖破土而出,林清浅兴奋地拍着小手,拉着父母来看,那一刻,她眼中的惊喜如同春日里最灿烂的阳光。夏日的夜晚,一家人会在院子里铺上凉席,躺在上面仰望星空。

父亲指着星星,给她讲述着牛郎织女、嫦娥奔月的故事,她听得入神,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对浩瀚宇宙的无限遐想,不知不觉在轻柔的晚风中进入甜美的梦乡。

在小院之外,邻里间的小巷则是她探索世界的延伸。

小巷里住着许多和蔼可亲的邻居,每一家都像是一个温暖的小世界。她最喜欢去隔壁张奶奶家,张奶奶总是戴着老花镜,坐在门口纳鞋底。

看到林清浅来,会放下手中的活计,从柜子里拿出藏好的糖果递给她,然后笑着给她讲过去的老故事。

那些关于战争年代的艰辛、平凡日子里的温暖,在张奶奶略带沙哑的声音中,如同电影般在林清浅的脑海中放映。她会依偎在张奶奶身边,听得如痴如醉,直到母亲在门口呼唤,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儿时的林清浅,还有一群形影不离的小伙伴。他们一同在小巷里穿梭嬉戏,玩着各种充满童趣的游戏。

跳皮筋是她们的最爱,长长的皮筋在她们的脚下飞舞,伴随着欢快的童谣:“小皮球,架脚踢,马莲开花二十一……”林清浅总是跳得最灵活的那个,她的小辫子随着身体的跳动上下飞舞,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

捉迷藏也是必不可少的游戏,大家会在小巷的各个角落寻找藏身之处,有的躲在柴堆后面,有的藏在废弃的水缸里。

而林清浅则常常凭借着娇小的身材,躲进张奶奶家院子里的大竹筐中,每当小伙伴们找不到她,急得大喊时,她便会忍不住咯咯笑出声,然后被发现,一群孩子又开始新一轮的追逐。

除了在小巷里玩耍,不远处的小河也是他们的乐园。夏日的午后,阳光炽热,孩子们相约来到河边。河水清澈见底,能看到小鱼小虾在水底的沙石间穿梭。

林清浅会小心翼翼地卷起裤脚,走进水中,试图抓住那些灵活的小鱼,但往往总是空手而归,不过她并不气馁,依旧乐此不疲。

有时候,他们还会找来一些扁平的小石块,比赛打水漂。看着石块在水面上跳跃,泛起一圈圈涟漪,孩子们兴奋地欢呼着,笑声在河面上回荡。

在林清浅的童年记忆中,还有一个特别的地方,那就是镇上的集市。每个月固定的日子,集市便会热闹起来。父母会带着她去赶集,一路上,她像一只欢快的小鸟,蹦蹦跳跳地跟在父母身后。

集市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各种摊位琳琅满目,有卖五颜六色糖果的,有卖精巧小玩具的,还有卖新鲜蔬菜水果的。

林清浅的眼睛被那些漂亮的糖果吸引,拉着父母的手,眼巴巴地望着。母亲总会心软,给她买上一小包,她便心满意足地含着糖果,继续在集市里穿梭。

她还会被一个老爷爷捏的面人所吸引,那些栩栩如生的面人,有孙悟空、猪八戒、小兔子等,她看得目不转睛,心中满是对老爷爷手艺的惊叹。

随着年龄的增长,林清浅对周围的世界充满了更多的好奇。她开始喜欢上画画,用一支支彩色的蜡笔,在纸上描绘出她心中的世界。

她画小院里的桂花树,画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的场景,画集市上热闹的画面。每一幅画,都是她对生活的热爱与记录。

父母看到她的画作,总是会给予鼓励和赞美,这让她更加热爱画画,梦想着有一天能画出更美丽的作品。

在一个温暖的春日,幼儿园开学了。林清浅背着小小的书包,走进了幼儿园的大门。她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对新环境的期待。在幼儿园里,她认识了更多的小伙伴,学习了简单的儿歌、舞蹈和数字。

她最喜欢幼儿园的手工课,老师会教他们用彩纸折千纸鹤、用黏土捏小动物。林清浅总是做得格外认真,她的作品常常得到老师的表扬,这让她在幼儿园的生活充满了自信和快乐。

然而,童年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间,林清浅即将告别幼儿园,踏入小学的校门。在幼儿园的毕业典礼上,她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和小伙伴们一起表演节目。

当唱起那首《毕业歌》时,她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心中既有对幼儿园生活的不舍,又有对未来小学生活的憧憬。

回首那段童年时光,林清浅心中满是温暖与感动。那些在小院里的欢笑、在小巷中的嬉戏、在河边的探索、在集市上的好奇,都成为了她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

那段纯真无邪的岁月,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照亮了她成长的道路,让她在未来的日子里,无论遇到多少风雨,都能心怀希望,勇往直前。

目光从嬉戏图中离开,林清浅在翻看一口裂了漆的檀木箱,在箱底,林清浅翻出一方蒙着黄绢的绣绷。掀开绢布时,细碎的线头簌簌掉落——绷子上钉着半幅还未完成的《百子戏春图》。

孩童放纸鸢的指尖还悬着半根金线,鲤鱼风筝的尾巴突兀地断在绣布边缘,像是被时光生生掐断的欢笑。她认得那针脚,是祖母特有的“捻珠绣法”:用指尖将丝线捻出细密颗粒感,远看如洒金缀玉。

林清浅鬼使神差地拈起针线匣里一枚生锈的顶针,指尖触到内壁刻着的“兰”字——那是祖母的闺名。当她尝试补绣风筝尾巴时,窗棂忽然灌进一阵穿堂风,绣绷上的丝线竟自发颤动起来,金线在阳光下泛起涟漪,恍惚间似有孩童脆亮的笑声掠过耳畔。

林清浅正跪在阁楼东角的樟木箱前,指尖刚触到一叠用褪色红绳捆扎的旧账本,楼下便传来母亲拖长的呼唤:“清浅——糯米藕煨得酥了!”尾音带着江南人特有的糯,像一缕裹了糖霜的蛛丝,飘飘忽忽穿过木梯的缝隙钻上来。

她应了一声,身子却没动。

账本里夹着张泛黄的戏票,是三十年前省城大剧院的《牡丹亭》,票根处洇着半枚胭脂印,边缘已氧化成铁锈色。

木窗外斜射进的秋阳正巧落在她后颈,晒得皮肤发烫,细小的灰尘在光柱里狂舞,像是被惊动的陈年魂灵。

“笃笃”,母亲踩着木梯上来了。林清浅听见绣鞋蹭过包浆台阶的沙沙声,混着瓷碗搁在托盘里的轻响。

她慌忙把戏票塞回原处,转身时带倒了脚边的青瓷胆瓶,幸亏瓶里只插着几支枯了的玉兰枝。

“当心点。”母亲单手托着黑漆描金托盘,腕上绞丝银镯撞在碗沿叮铃作响。

酸笋老鸭汤的热气袅袅升腾,掠过她眼角的细纹,“从辰时钻上来就没挪过窝,挖到宝了?”

林清浅盘腿坐在织锦蒲团上,接过汤碗时瞥见母亲指甲缝里沾着新摘的桂花碎——定是早起做了糖藕,又忙着腌今年的桂花蜜。

汤面上浮着的油星映出自己沾了灰的鼻尖,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偷吃供桌上的云片糕,也是这般灰头土脸的模样。

“您看这个。”她掏出方才在雕花拔步床夹层里找到的珐琅怀表。

表链断了一截,表盖内侧用极细的银丝嵌着“月移花影约重来”七个字,正是祖父当年留学东洋时带回来的物件。

母亲接过去时,托盘里的腌笃鲜汤汁晃了晃,在青砖地上洇出个浅金色的圆。

“你爷爷总说这表走得比镇上晨钟准。”母亲用围裙角擦了擦表盘,咔嗒一声弹开表盖。停滞的鎏金指针忽然颤动起来,滴滴答答疯转了十几圈,最后停在申时三刻。

阁楼倏地灌进一阵穿堂风,掀动了箱笼上苫着的防尘白布,露出半截湘妃竹箫——那是父亲病重前常吹的《鹧鸪飞》。

林清浅后颈寒毛竖了起来。

母亲却神色如常地合上表盖:“下去添碗汤,灶上还焐着你爱的蟹粉狮子头。”

转身时,银镯碰碎了凝固的光斑,一缕桂香混着阁楼的桐油味,缠成看不见的丝线。

她跟着起身,绣鞋尖踢到了那叠账本。

最底下露出半幅水红色的肚兜,金线绣的并蒂莲被蠹虫蛀出星星点点的洞,像被岁月啄食的誓言。

楼下的呼唤又响起来,这次混着砂锅盖被蒸汽顶起的咔嗒声,鲜活的热气顺着木梯盘旋而上,冲淡了阁楼里淤积的旧时光。

随后清理雕花镜台时,林清浅被铜镜背面的纹路吸引——牡丹丛中藏着对梳双髻的少女,一个执绣绷,一个抱书卷。

当她用软布擦拭镜面时,指尖忽然刺痛,血珠渗入铜锈的缝隙。霎时间,镜中浮现出两个模糊的身影:穿月白衫子的少女伏案抄《楚辞》,另一个着石榴裙的则对着绣架蹙眉。

她们的发髻、佩的银锁、甚至眉心的朱砂痣都一模一样。

“是曾祖辈那对双生姑姑!”母亲的话蓦然撞进脑海。

据说她们一个私奔去了省城念书,一个因绣技超群被选为宫廷绣娘,从此再未相见。此刻镜中影像忽然流动起来:执笔的少女将诗笺塞进墙缝,握针的姑娘把绣帕埋入院角桂花树下。

林清浅冲到院中疯狂挖掘,终于在树根处挖出个腐蚀的锡管,里头裹着块褪成茶色的绸帕,帕角绣着“平生不会相思”——正与母亲那封残信里的词句呼应。

最西角的鼠尾草染缸后,藏着只青釉瓦瓮,封口的蜜蜡早已龟裂。掀开瞬间,甜腥气息扑面而来,瓮底凝结着暗红色块状物。

林清浅用银簪轻挑,竟扯出缕缕纠缠的丝线——原是几十年前未用完的胭脂蚕丝。这种秘技是将桑叶浸在茜草汁里喂养春蚕,吐出的丝天生绯红,绣出的海棠能随光线变换浓淡。

瓮壁上粘着张残破的工单,墨迹写着:“壬戌年腊月,接宁王府海棠帐幔急件”。

祖母曾提起,家中最辉煌时接过皇商订单,却因赶制这批红丝耗尽心血,折了三位绣娘的眼睛。

林清浅将蚕丝对着光细看,绯色里果然泛着点点幽蓝,像凝固的血与泪。当她将蚕丝浸入清水,恍惚听见阁楼传来细碎的呜咽,再看时发现水中浮着缕缕血丝般的絮状物。

暮色像打翻的砚台,将阁楼西窗浸染成青灰色时,林清浅正对着箱底泛潮的牛皮纸信封发怔。

信是父亲用蓝黑钢笔写的,邮戳上的日期停在他确诊肺癌的前三天,封口处还黏着半片干枯的银杏叶——那是当年他们一家三口在栖霞山捡的。

楼下飘来的糖醋香气裹着姜丝焦化的微呛,混入信封散发的樟脑苦味里。母亲唤她的声音被砂锅沸腾的咕嘟声切碎,零落地顺着木梯攀上来:“浅囡...鲳鱼要凉了...“

她没应声,指尖抚过信笺上晕开的墨迹:“见字如晤。今晨码头卸货时,见白鹭单脚立于桅杆,忽忆汝幼时总缠我折纸鸢...“

窗外的晚风突然灌进来,卷着河面渔船的柴油味,信纸边角簌簌颤动,仿佛父亲临终前抓着氧气管的嶙峋指节。

木梯传来吱呀闷响,母亲端着荷叶边的粗陶碗上来,碗里琥珀色的糖醋汁正冒着蟹眼泡。

林清浅慌忙将信纸反扣,却碰倒了案头铜烛台,半凝固的蜡油泼在褪色的鸳鸯枕套上——那是母亲当年的嫁妆。

“又在翻你爸那些劳什子。”母亲蹲身擦拭蜡渍时,鬓角银丝擦过枕上金线,暗红缎面浮出经年的泪痕状褶皱。

碗中鲳鱼的酱色鳞片在暮光里泛着釉色,鱼眼蒙着层灰翳,竟与父亲弥留时浑浊的瞳孔重叠。

林清浅接过碗时,瞥见母亲虎口结痂的烫伤——定是煎鱼时油星迸溅的。

糖醋汁裹着的藕夹裂开缝隙,露出里面塞得鼓胀的糯米,让她想起父亲化疗后浮肿的脸颊。阁楼忽然掠过一阵穿堂风,悬在梁下的铜铃铛叮咚作响,那是幼时父亲挂的“驱邪铃”。

“昨儿拆被褥,翻出这个。”母亲从围裙兜里掏出个缠丝银铃铛,铃舌上系着褪色的红绸,“你百日抓周时攥着不肯放的。“

银铃擦过青砖地的瞬间,林清浅听见遥远的笑声从箱笼深处渗出,混着父亲用口琴吹的《茉莉花》残调。

楼下忽传来砂锅盖落地的脆响,母亲匆匆转身,绣着缠枝莲的鞋面掠过那封未读完的信。

月光恰在此刻漫过窗棂,蓝墨水字迹在信纸背面洇出鬼影般的轮廓:“...若得机缘,当归故里...”最后半句被鱼汤的热气濡湿,在青砖地上晕成一片咸涩的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