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了啦!镇国将军府通敌的卷宗,就藏在城南藏书阁呐!”
集市里,这消息如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
殷拂霜本正匆匆穿过集市,乍闻此言,身形猛地一顿,仿佛被定在了原地。
她的指尖下意识地死死抠住檀木琴匣的铜扣,冷汗顺着蝴蝶骨,悄然洇透了素白的中衣。
三日前,她强行催动“素弦凝影”,留下的暗伤此刻如汹涌的暗流,在经脉中疯狂翻涌。
喉头涌起的血腥气,被她赶忙用薄荷叶压制,可巷口卖花女童那脆生生的叫卖,却如一把锐利的刀,瞬间划破了她勉强维持的平静,所有的压抑瞬间决堤。
“啪!”竹编斗笠狠狠撞在青砖墙上,发出突兀而刺耳的声响。
殷拂霜身形踉跄,双手慌乱地扶住潮湿的墙垣,指节因用力过度,泛出骇人的青白。
十七年了,盛京城的街头巷尾,
仍在不断传颂着那个雪夜。
三万玄甲军,在北疆冰河魂归西天,而她父亲的头颅,至今还高悬在刑部诏狱的旗杆上。
这耻辱,如附骨之疽,日日夜夜啃噬着她的灵魂。
“姑娘当心。”
一个苍老的声音,裹挟着檀香味,悠悠传来。
殷拂霜抬眼,只见一只灰布衣袖下,递来半块云纹玉佩。
她的瞳孔瞬间急剧收缩,这玉佩,分明是父亲临终前,颤抖着塞进她襁褓的遗物。
此刻,却在一个陌生老妪的掌中,泛着诡异的血色。
“酉时三刻,藏书阁丙字架。”
老妪声音低沉,仿佛从九幽地狱传来。
殷拂霜心中大惊,猛地攥住对方手腕,厉声道:“你究竟是谁?”
然而,话音未落,诡异至极的一幕发生了。
老妪的脖颈处,突然迸裂出细密的血珠,整个人竟如被摔碎的陶俑,瞬间裂成无数碎片。
殷拂霜脸色骤变,下意识地疾退三步。
琴匣中的冰弦剧烈震颤,发出嗡嗡的声响,却只来得及绞碎一片飘落的纸人。
“傀儡术......”
她咬牙切齿,一抹唇边的血痕。目光扫向青石板,那水渍倒映出茶楼飞檐上,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一闪而过。
那黑影腰间玉珏,闪过幽蓝的光泽,正是靖安王府暗卫独有的寒髓玉。
殷拂霜心中一凛,不由得闭上双眼。
七日前,她夜探刑部时,也是这般幽蓝光影,替她挡下了淬毒的弩箭。
那个总爱把玩墨玉扳指的男人,此刻怕是又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这般狼狈。
集市的喧嚣如潮水般扑面而来,殷拂霜深吸一口气,迅速换上粗布衣裙。
她走到糖画摊子前,状似随意地捻起支银簪,轻声问道:“劳驾,请问藏书阁怎么走?”
“晦气!”
摊主脸色陡然一变,突然打翻糖浆锅,滚烫的琥珀色液体,如凶猛的恶兽,向她手背扑来。“前朝罪臣的野种也配问路?”
周围的商贩们哄笑起来,有人甚至捡起烂菜叶,毫不留情地砸在她发间。
殷拂霜垂眸,盯着糖浆里扭曲的倒影,那些充满恶意的面孔,与记忆中八岁那年,她被赶出将军府时的场景,重叠在一起。
此起彼伏的唾骂声,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痛她的心。
腕间冰弦蠢蠢欲动,似要挣脱琴匣,为主人反击。
但她咬咬牙,心中暗忖:“不能冲动,不能在此处暴露,父亲藏在《广陵散》琴谱夹层的手书,绝不能有失。”
“丙字架在东南角。”
就在这时,卖灯草的瘸腿老汉,突然压低声音说道。他浑浊的眼珠,偷偷转向她腰间的玉佩,又补充道:“但要当心,今早有人看见张师爷带着血滴子进去了。”
暮色如血,渐渐染红了飞檐。
殷拂霜的绣鞋,踏上了藏书阁那吱呀作响的木梯。
腐坏的霉味,混合着新鲜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李夫子瘫坐在散落一地的《兵械图谱》间,手中还死死攥着半截断指,整个人抖如筛糠。
“他们割了守阁人的舌头......”
老儒生声音颤抖,指着满地残页,语无伦次地说道,“丙字架的书全烧了,但是......但是有本《乐经注疏》......”
殷拂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的痕迹。
她心急如焚,快步走到丙字架的灰烬旁,果然,那里躺着半卷焦黄的琴谱,正是父亲在她及笄那日,亲手誊写的版本。
琴匣中的冰弦,似乎感应到主人的心绪,在匣中发出清越的鸣响。
“姑娘快走!”
李夫子突然瞪大眼睛,惊恐地喊道。
殷拂霜心中一紧,迅速旋身甩出琴匣,三根冰弦如闪电般破空而出,瞬间结成一张大网,将窗外射来的透骨钉尽数绞碎。
暗器上淬着的孔雀胆,腥气刺鼻,分明是南疆死士惯用的手法。
就在这时,阁楼梁柱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殷拂霜眼神一凛,心中暗道:“不好,此地不宜久留。”她劈手夺过琴谱,足尖点着倾倒的书架,如飞燕般腾空而起。
冰弦在暮色中闪烁着寒光,织就一道流光结界。
然而,四面八方却如潮水般涌来无数黑影。
那些人身法诡谲,如墨色涟漪,竟像是从墙角的阴影里渗出来的。
“墨影幽行......君寂渊!”
殷拂霜咬牙切齿,咽下喉间血气,冰弦缠住横梁,将自己用力甩向气窗。
碎木纷飞中,她眼角余光瞥见阁楼下,闪过玄色蟒纹衣角。
那人执伞立于血泊之中,伞面垂落的金铃,正随着她琴弦的震颤轻轻摇晃。
“又是他,他到底想干什么?”殷拂霜心中又气又疑。
残缺的琴谱在怀中发烫,殷拂霜借着最后一丝灵力,撞破瓦檐。
月光如冷水,漫过盛京城的万家灯火。
而她身后,藏书阁的熊熊烈焰里,传来纸张焦糊的异香。
那味道,竟与老妪碎裂时散发的檀香如出一辙。
殷拂霜足尖掠过青瓦的刹那,三道黑影如鬼魅般,自巷底槐树阴影中剥离而出。
腐叶被劲风卷起,露出森冷刀锋上淬着的靛蓝暗光,是专克灵力的陨星砂。
“阴魂不散。”
她冷哼一声,心中却有些担忧灵力的枯竭。
反手拍开琴匣,冰弦缠住飞檐斗拱,将自己甩向更高处。
丹田处撕裂的剧痛,如同一把重锤,不断敲击着她的意志。
就在此时,怀中残谱却突然泛起温热,某个熟悉的曲调在识海中炸开清明。
“商音七转!”
她染血的指尖,划过冰弦,清越琴音瞬间化作漫天霜刃。
最先扑来的黑衣人,被音波狠狠掀翻,兜帽下露出半张青灰色的脸,眉心赫然嵌着枚纸灰凝成的蜘蛛纹。
殷拂霜瞳孔微缩,心中暗惊:“这分明是南疆傀儡师种下的‘影奴印’。
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何要置我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