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的海水在月光下泛着磷光，李凡指尖掠过船帮，漆黑的水面立刻结出冰花。苏晚晴正在船尾修补破损的帆布，冰晶发簪上的天璇碎片忽然发出蜂鸣。
“西南三十里。“她凝视着海图上浮起的血色光点，“那里有东西在模仿天柱波动。“
话音未落，巨浪毫无征兆地掀起。李凡揽住苏晚晴的腰跃上桅杆，下方甲板被利齿般的礁石撕成碎片。腥咸的水雾中浮现幢幢鬼影，他们穿着八百年前的服饰，脖颈处皆有一圈冰晶勒痕。
“是海葬者。“苏晚晴指尖凝出冰刃，“归墟的怨灵会模仿生前的......“
一声轻笑打断警示。戴着鲛绡面纱的女子踏浪而来，腕间银铃与苏晚晴的冰晶簪共振出涟漪：“终于等到冰凰大人了。“她掀开面纱的刹那，李凡瞳孔骤缩——那张脸竟与寒潭冰棺中的女子一模一样。
“我叫沧溟。“女子指尖缠绕着发光的海藻，“或者说，是您当年留在归墟的影子。“
海浪突然化作镜面，映出苏晚晴前世的画面：冰凰凌空泣血，九尾狐在烈焰中剜出心脏，将天柱碎片嵌入她灵台。李凡太阳穴突突直跳，魔纹不受控地爬上颈侧：“闭嘴！“
“哎呀，嗔目大人不高兴了。“沧溟掩唇轻笑，发间珊瑚簪迸发青光，“那说点新鲜的如何？比如......“她忽然扯开衣襟，心口处嵌着的正是天玑碎片，“你们要找的这个，早就烙上诅咒了。“
苏晚晴的冰刃在触及碎片的瞬间崩裂。李凡背后展开魔翼，黑焰却在接触到海雾时诡异地熄灭。沧溟的瞳孔变成竖线，声音忽男忽女地重叠：“归墟的水记得所有亡魂，包括您亲手......“
海面突然沸腾。无数刻着李凡名字的残碑浮出水面，每块碑文都在渗血。苏晚晴的冰晶簪突然离体，在空中拼凑出残缺的海图——那些血迹恰好补全了缺失的航线。
“小心！“李凡挥翼扫开袭来的碑石。碎碑中迸发的怨气竟凝成实体，化作与他一模一样的黑影。魔纹在两人之间形成共鸣，李凡的右手不受控地掐住自己咽喉。
沧溟的歌声乘着夜风飘来：“当年您剜心镇海时，可没这么狼狈呢......“
苏晚晴的瞳孔完全冰晶化。她咬破舌尖喷出血雾，在虚空绘出青丘秘传的锁魂阵。当阵法触及李凡魔纹的刹那，归墟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巨响，整片海域开始逆时针旋转。
“晚晴......走......“李凡从牙缝挤出破碎的字句，魔化的左手却撕开了锁魂阵。黑影趁机没入他眉心，那些残碑上的血字突然活过来，毒蛇般缠上苏晚晴的脚踝。
沧溟的笑声癫狂起来：“对了对了！就是这样！嗔目吞影，冰凰泣血，归墟之门才能......“
冰晶簪突然贯穿她的咽喉。苏晚晴的白发在狂风中猎猎如旗，脚下冰层蔓延处，归墟怨灵尽数封入霜花。她踏着冰阶走向漩涡中心，每步都在海面绽开血色冰莲：“八百年前我能封你一次，如今就能再封千年！“
漩涡中心升起青铜柱的虚影。李凡在魔气侵蚀下艰难结印，九窍金轮自背后浮现，竟与天玑碎片产生共鸣。沧溟的尸体突然融化，化作无数发光水母包裹住苏晚晴：“您忘了吗？当年是您求着嗔目大人剜心的......“
记忆碎片如潮水倒灌。苏晚晴看见前世的自己跪在暴雨中，捧着被九尾利爪贯穿心脏的李凡。青年染血的手指在她眉心画出封印：“等我......在轮回里......“
现实与幻境重叠的刹那，李凡的魔爪穿透了苏晚晴胸膛。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竟将魔纹灼出道道白烟。天玑碎片发出悲鸣，归墟所有残碑齐齐炸裂，在夜空组成血色箴言——“情劫至，天柱倾“。
苏晚晴的血滴落在李凡眉心，竟如熔岩般灼穿魔纹。青年赤金色的瞳孔剧烈收缩，贯穿她胸膛的魔爪颤抖着抽出，带出一串冰蓝血珠。那些血珠悬浮在半空，映出八百年前同样的海域——冰凰心口插着九尾利爪，泪却落在狐妖染血的唇角。
“原来如此......“沧溟残存的水母躯体发出最后的嗤笑，“您这次......终于选了对的路......“
海天倒转的漩涡骤然停滞。李凡背后的魔翼寸寸崩裂，九窍金轮迸发的光芒中，前世记忆如利刃剖开灵台——八百年前的归墟海底，是他握着苏晚晴的手，将狐爪刺入自己心脏。
“天柱不能倒。“记忆里的冰凰泣血成珠，“用我的心头血做阵眼......“
“不如用我的嗔目之力。“九尾狐尾尖挑起她下颌，“毕竟这祸患......本就因我而起......“
现实中的李凡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魔气顺着伤口倒灌入苏晚晴经脉，却在触及冰凰本源时凝成金蓝交织的锁链。那些锁链穿透两人灵台，在归墟上空织就星图——正是青丘地宫缺失的《天柱注疏》末章。
沧溟消散处升起青铜碑，碑文淌着血：“双圣易位，劫火重生。“李凡踉跄跪地，看着苏晚晴胸口的血洞被魔气填补，冰晶肌肤下竟浮现与自己同源的赤金纹路。
“晚晴......“他嗓音沙哑如砾石相磨，“你的眼睛......“
少女抬眸的刹那，右瞳冰蓝褪为墨色，左眼却燃起赤金火焰。归墟残碑应声而起，在她周身组成旋转的星阵。海水逆流成瀑，露出深渊底部直插地心的青铜巨柱——柱身缠绕的锁链尽头，赫然拴着具与李凡容貌相同的骸骨。
“终于等到这一刻了。“骸骨下颌开合，发出幽冥左使的声音，“嗔目冰凰双生体，这才是重启天柱的钥匙......“
苏晚晴忽然轻笑。她抚过李凡颈间淡去的魔纹，指尖所及处绽开冰莲：“八百年前你骗我剜心，如今还想故技重施？“莲瓣突然爆裂，将幽冥左使的残识封入冰晶。
海底震荡愈发剧烈。李凡抓住苏晚晴手腕，发现她的脉搏正与自己的心跳共振：“你在吸收嗔目之力？“
“不。“少女将额头抵上他眉心，“是我们本该如此。“
星阵突然收缩，将两人拽向青铜柱。骸骨空洞的眼窝亮起幽光，拴着他的锁链寸寸断裂。李凡在疾坠中看清柱身上的铭文——那是以冰凰血为墨、嗔目骨为笔刻下的婚书：
“以山海为聘，劫火为盟。双圣合璧之日，即天柱重铸之时。“
骸骨抬手撕开胸膛，露出跳动的赤金心脏。苏晚晴瞳孔骤缩——那心脏表面覆满冰晶，正是她前世亲手种下的封印。幽冥左使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您当年剜心可不是为了苍生，而是怕自己动情......“
飓风平地而起。李凡突然揽住苏晚晴的腰，魔气凝成羽翼直冲海面。骸骨心脏迸发的光芒紧追不舍，所过之处海水尽数蒸腾。苏晚晴指尖抚过青年心口，那里浮现出与青铜柱相同的婚书铭文。
“抓紧！“李凡将她护在怀中，九窍金轮逆旋成盾。赤金心脏撞上光盾的刹那，归墟的时间仿佛静止——冰晶自两人相触处蔓延，将沸腾的海域冻成巨大的琥珀。
骸骨在冰封中发出最后嘶吼：“你们逃不过......“
“是吗？“苏晚晴勾住李凡脖颈，在他唇角落下带血的吻，“那便不逃了。“
冰晶轰然炸裂。漫天冰屑折射出万千幻境：青丘祭坛的初遇、霜渊烈焰中的相拥、焚城废墟里的血誓......每片冰晶都映着两人纠缠的宿命。当最后一丝魔气融入苏晚晴灵台时，青铜柱上的婚书铭文尽数转移至她脊背。
海面恢复平静时，朝阳正从永生之门的方向升起。李凡握着苏晚晴的手，看她腕间银铃重凝：“你的冰凰纹......“
少女掀开衣袖，原本冰蓝的凤羽图腾已化作金红：“现在是焚天凰了。“她指尖燃起赤焰，火中却飘着霜花，“嗔目之力在反哺冰凰本源。“
海底突然传来轰鸣。两人俯身望去，见青铜柱正在缓缓上升，柱顶托着枚冰火交融的玉卵。李凡颈间血玉自动飞向玉卵，嵌入的瞬间，卵壳裂开道缝隙——
“叮铃......“
熟悉的银铃声响彻海天。苏晚晴怔怔看着破壳而出的冰焰雏凤，那生灵额间的翎羽，与李凡送她的发簪一模一样。
蜃楼的光晕在海天交界处扭曲，李凡的指尖触上苏晚晴脊背的婚书铭文，金红纹路如活蛇般游走。冰焰雏凤盘旋在他们头顶，翎羽抖落的星火竟将海水烧出琉璃色的空洞。
“这纹路在吞食你的生气。“苏晚晴攥住他逐渐透明的手腕，冰蓝右瞳中流转着赤焰，“去永生之门前，必须斩断......“
“两位贵客何必挣扎？“沧溟的残音从琉璃空洞中渗出，海面浮起千万颗珍珠，每颗都映着他们前世大婚的场景，“你们每世都选在同一天剜心，这次不如换个花样？“
珍珠突然炸裂，锋利的珠片化作箭雨。李凡背后的魔翼倏然展开，黑焰却在中途转为冰蓝色——苏晚晴的焚天凰之力正通过婚书铭文反向灌注。珠箭在触及冰焰的刹那凝成珊瑚，绽开的花蕊中爬出拇指大小的沧溟分身。
“嗔目与冰凰交融的滋味如何？“无数个沧溟齐声娇笑，“当年你们一个剜心镇海，一个碎魂补天，如今......“
冰焰雏凤突然俯冲，羽翼掀起焚天火浪。李凡趁机揽住苏晚晴跃上凤背，婚书铭文在疾驰中灼得两人灵台剧震。蜃楼近在咫尺时，海面升起九根缠满海藻的青铜柱，柱顶坐着与李凡容貌相同的石像，每尊心口都插着冰晶长剑。
“看啊，这是你七百年前留下的。“沧溟本体从中央石像中剥离，指尖抚过剑柄的并蒂莲纹，“每次轮回都要亲手杀她一次，不腻么？“
李凡瞳孔中的赤金突然暴涨。前世记忆如毒藤绞紧心脏——红烛帐暖的婚房里，苏晚晴握着他的手将长剑送入自己灵台，鲜血在嫁衣上绣出冰凰图腾。而此刻，现实中的苏晚晴正以同样的姿势，引着他的手按向心口。
“动手吧。“她的左眼赤焰熄灭，变回澄澈的墨色，“这次我想记住......“
海天突然颠倒。冰焰雏凤哀鸣着炸成光粒，融入李凡背后的魔翼。婚书铭文脱离苏晚晴的脊背，在空中交织成血色囍字。沧溟的狂笑中，李凡的指尖凝出冰焰刃，却在触及苏晚晴肌肤时化作暖玉。
“我改主意了。“他吻去少女眼角的冰晶，魔纹顺着相贴的唇瓣渡入她体内，“这次换你活着。“
永生之门轰然洞开。李凡抱着苏晚晴坠入门内，沧溟的尖叫被隔绝在时空乱流之外。失重感消失时，他们跌坐在开满并蒂莲的湖畔——八百年前的李凡正将玉簪插入苏晚晴发间，远处是尚未崩塌的天柱。
“这是......我们的第一世？“苏晚晴触碰湖面，涟漪中的倒影却是现代装扮。李凡颈间的婚书铭文突然灼痛，他看见无数时空线在湖底纠缠，每条线的终点都是自己魂飞魄散。
“找到你们了。“幽冥左使的声音从莲蕊中传出，花瓣剥离成骨链缠向两人，“主上说的没错，情劫才是最好的诱饵......“
苏晚晴并指斩断骨链，焚天凰火却引动时空乱流。湖水倒卷成镜，映出各世轮回的惨烈终局：青丘祭坛的血雨、焚城废墟的相殉、归墟海底的冰封......每面水镜都在重复同一句箴言：“情丝不断，天柱难复。“
“那就断个干净。“李凡突然握住苏晚晴持剑的手，引剑锋刺穿自己心口。赤金心血喷溅在永生之门的界碑上，碑文竟开始重组：“以嗔目血破永生契，奉冰凰泪塑不灭魂......“
时空开始坍缩。苏晚晴的冰泪坠入湖心，八百年前的幻影齐齐转头。初世的李凡在消散前轻笑：“早该如此......“
现实的海域重现时，婚书铭文已化作荧光消散。沧溟的本体在永生之门崩毁的漩涡中挣扎：“你们竟然......“
“永别了。“苏晚晴抬手虚握，焚天凰火与嗔目黑焰交融成太极，将沧溟炼作一枚冰火珠。雏凤的虚影从珠内飞出，衔来最后的天枢碎片。
李凡的指尖抚过心口，那里新生的肌肤上印着微小的并蒂莲：“原来不靠轮回，我们也能......“
东海尽头的朝阳刺破乌云，照亮海面漂浮的青铜柱群。每根柱顶都立着双圣体的雕像，这次他们的手紧紧相扣，再没有利刃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