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兽

青山镇外的一小块山间盆地的田地里,数十道农家汉子的身影在夕阳下忙碌着,金色的阳光和着庄稼的麦浪,此起彼伏。

通往镇子的路上走来一个身材匀称,五观精致的妇人,头上简单挽个了发髻,脸庞被太阳晒出健康的小麦色。妇人径直走到其中一位农家汉面前,“树根他爹,太阳快下山了,赶紧着收工回家吧。”说着话,身里递来过来一碗水。

汉子名叫树葛,是马家镇少有的外姓人,从外地迁来马家镇已有好些年光景,汉子直起腰来,举起袖口擦了把汗,接过水,一口饮尽,“他娘,把最后一垄弄完了就成,你去把树根找着,那孩子不知道上哪野去了。”

在田地边的小林子里,有一群六七岁毛孩围做一堆,聚精会神地看着中间的物事,细一看,中间有一方圆两尺见方的土坑,坑里是两只足有拳头大的螳螂,正互相亮着臂刀,做势欲扑,其中一只灰色,一只绿色。毛孩子们也分为两派,其中一派数量明显占优,有四个,带头的是一个面色白皙的小胖子,身着绿色锦衣,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子弟,面带得色。对面站这两个人,其中一个肤色古铜色,身材结实,浓眉大眼,透着一股英气,另一个身材稍小,穿着讲究,长得颇为秀气,眼睛不大,却很灵动。

小胖子道:“树根,这回我带了个绿将军,准把你的灰狗剁了。”

只听那身材高大些的小孩应道:“就凭你这群小屁孩,也能寻来敢和我的灰龙比?笑死人了。”原来这个孩子就是刚才庄稼汉要找的树根。

小胖子立马急了,在斗螳螂的事上,他可吃了树根不少憋,一直想把脸面给扳回来,这回着仆人出动找来不少螳螂,挑了个最大个,带着一群玩伴就过来挑战,现在被这般轻视,小孩心性一起,顿感羞愤,道:“行不行比过再说,不要尽扯没用的嘴上功夫。”

树根听后,咧嘴一笑,道:“比就比,马镇,我还怕你不成,不过说好了,谁输了谁要当场拌小狗汪汪叫,别输了还耍赖”,说完,拿出一个小竹筒,拔下塞子,从里面滴出一点黑色的液体到土坑中间,液体遇土即渗,散发出淡淡的涩味。这是用剑叶草熬出的汁水,能在短时间内让螳螂、蟋蟀等这些肉食类昆虫增加攻击欲望,是小孩子们斗虫必备,当然大人们斗虫自是不会用这些效果欠佳的药剂。

坑内两只螳螂吸入这些气味后,都晃着脑袋向对方厮杀而去,只见坑内一阵虫影翻飞,眼见灰螳螂就要骑上绿螳螂的背,欲将绿螳螂的三角脑袋夹住,这时边上飞来一个棍影直向坑内的螳螂罩去,两只正纠缠在一起的虫儿即可成为棍尖下的肉泥,此时耳中才传来树根他娘的叫骂声:“树根,你又在这斗蟋蟀,天都快黑了,还不知道回家,今天先生布置的作业做完了没有?”说完做势就扬起棍子要往树根身上落。

树根见那棍影扫来,身子往后一退,并一把拉开身边的马定,叫道“娘,别动手,会痛的。”

妇人骂道:“你还知道痛啊,吃完中饭就出溜了出来,现在还不知道回家,没看到太阳快下山了?还有你,马定,回头我就看诉你娘去,看她怎么收拾你。”

马定听了,急得脸都红了,道:“小姑,求您了,可千万别告诉我娘去,我出门的时候只说上您家找根子玩,可没让要出镇呢。要是我娘知道我到镇子外面来了,回头准把我栓起来不让出门了。”

这妇人,树根他娘,也就是马定的小姑,姓马名青影。马家镇以马姓为主,上上下下都能攀点儿亲戚关系,刚才那斗螳螂的小胖子,名叫马仕明,是镇上富户马腾云家的第二个儿子,算起来和树根也是表亲了。

马青影看了马定一眼,然后头转向树根,树根抿了抿嘴,没说话,马青影又把头转向了小胖子,说道:“马二少,你也快点回去吧,天快黑了,你家娘亲一定也在到处找你。”

马仕明倒也很懂理,对马青影做了个揖,说道:“好的,表姑,我这就回去了。”说完带着一众小跟班往马家镇里走去。

这边正说着,树葛已经忙完过来,看到正低头挨训的树根和马定,咧嘴一笑,一手拍了下树根的后脑勺,说道:“这么晚还不知道回家,看把你娘急的,下回可不要这么调皮了。”说完转身对马青影说道:“他娘,天马上就要黑了,我们赶紧回镇子里吧。”

马青影点点头,对树根说道:“这次先算了,下回看我不收拾你。”

两大两小四道身影在夕阳下被拉得老长,快速往城镇的方向移动,远远看到镇城墙上的防护塔已经泛起紫色的微光。守门的卫兵已经准备关闭镇门,看到外面的四个身影,粗着嗓子吼道:“葛叔,你们走快两步,这么晚还在镇子外边转悠,不要命了是不?”

树葛应道:“二顺子,这两野孩子在外面玩得忘了时间,才把他们找着往家赶。”

二顺子道:“好了,葛叔,你们先进镇,再小半个时辰太阳就落下去了,我还得去再检查一下防护塔。”

树葛把两个小孩拎起来,一边一个夹在腋下,快步走进了镇子,随着铰盘的咯吱声,身后镇子的黄铜大门缓缓关上。

太阳一点点落下去,直至消失不见,随着天色暗淡,马家镇周边的防护塔的淡蓝色光幕已经连成一个环带,将马家镇护在中间。镇外田地里也亮起了一个个淡紫色的光柱,互相连接成带,把即将成熟的庄稼默默守护在中间。

夜幕降临,镇外树林里传来阵阵夜兽的嚎叫声。在暗淡星光的照射下,一只只浑身漆黑的、形似猩猩的动物围坐在一起。它们身长只及成人肩头,与十岁的儿童一般高,肌肉虬结,面部孔武有力,行动迅疾无比。两只眼睛在黑夜里散发出血红色的光,这便是夜兽——黑夜里的魅影。与人类相反,它们白天近乎盲视,且极易被阳光灼伤甚至死亡;而在黑夜里,它们却能清晰地看到一切。夜兽并非全部具备个体智慧,这一种族内有明显的个体差异及分工。比如马家镇外的这些形似猩猩的夜兽,是最低层的兵兽,只能进行简单思考,并接受命令进行觅食、采集、掠夺或杀戮。而每一个族群中,都会有少量智兽,智慧与人类无异,负责族群的日常管理。至于族长以及夜兽王国的王,只是听闻其存在,却几乎无人见过其真容,人类书籍中也鲜有记载。

夜兽与人类从远古至今就一直并存着,分别占据这片大陆白天和黑夜的统治权,而两者之间的斗争,从一开始就未曾停歇过,在历史的长河中,双方互有攻守,有时有人类占优势,将夜兽赶进南荒无尽大山深处不再露面;有时候夜兽占据优势,人类只能龟缩在高墙城防后面苟延残喘,默默繁衍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