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烬月长歌

星砂暴雨倾泻的第七日,灼鳞啃碎了最后一块监天使者的命星。

幼龙额间第七片逆鳞上的青铜门纹路,正贪婪吮吸着星骸残渣。陆昭南站在龙巢崩塌的废墟上,脚下晶化的星穹锁链发出细碎哀鸣——那些贯穿他九世轮回的枷锁,此刻正被龙血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每个孔洞里都蜷缩着半透明的魂影,依稀能辨出清漪不同世代的容颜。

他摩挲着半枚青铜骰子,骰面「烬」字的裂痕里渗出暗金色黏液。这液体与时空碎片中清漪门缝渗出的血渍如出一辙,却在触及指尖时化作星砂,凝成微缩的蜂巢牢笼投影。九千个六边形囚室中,每个都悬浮着一具青铜棺,棺盖上「陆昭南」的刻痕深浅不一,最古老的那具棺木表面,竟拓印着灼鳞初生时的爪痕。

「原来你也是囚徒。」

陆昭南将骰子按在灼鳞逆鳞的青铜门纹路上。幼龙突然发出痛苦的嘶吼,鳞片间隙迸射出刺目血光,那些被吞噬的监天使者命星残渣从龙吻中喷涌而出,在星海裂隙处撕开一道伤口。伤口内层层叠叠的蜂巢牢笼清晰可见,每个囚室都在重复播放他的轮回悲剧:剜骨、背叛、献祭……而所有悲剧的终点,都定格在清漪消散前的微笑。

踏入最近囚室的刹那,青铜棺盖轰然炸裂。

棺中爬出的男人与他容貌无二,只是浑身覆盖龙鳞,琥珀色瞳孔中嵌着星奴印的银丝。男人脖颈挂着青铜铭牌,编号「肆仟柒佰贰拾壹」,喉间发出的却是守墓人特有的金属颤音:「欢迎回家,第玖仟号实验体。」

战斗在千分之一息内爆发。

龙化陆昭南的利爪撕开时空褶皱,星砂凝成九重锁链绞杀而来。陆昭南不躲不避,任由锁链贯穿肩胛,染血的指尖趁机将青铜骰子按在对方眉心。骰面「噬」字亮起的刹那,海量记忆洪流灌入神识——

他看见初代饲龙者剜出心脏,将血肉分割成九千份投入熔炉。每份血肉都在星髓矿脉中孕育成克隆体,而清漪被锁在熔炉核心,她的龙族血脉是唯一能激活克隆体的「原火」。历代轮回中,每个「陆昭南」都会在星蚀之夜剜出清漪的心脏,用她的心头血浇灌青铜骰子。当第九千次献祭完成时,初代将在星髓王座上重生,而所有克隆体将化作养料。

「你舍得杀她吗?」龙化陆昭南在消散前狞笑,弹指射出一块记忆晶石。

晶石中闪现第九百世场景:暴雨夜,少年陆昭南将龙鳞匕刺入清漪心脏。濒死的清漪握住贯穿胸口的刀刃,指尖在他掌心画出血色星图:「下次轮回……别让我等太久。」

穿越十七层蜂巢时,灼鳞的龙鳞开始片片剥落。

幼龙每吞食一层囚室的星砂,体型就缩小一分。当抵达核心区时,它已退化成蛇形幼体,唯有逆鳞上的青铜门纹路愈发清晰。陆昭南在最后一层囚室前驻足——这里没有青铜棺,只有正在崩塌的清漪被九十一把青铜钥匙钉在星穹锁链编织的刑架上。

她的身躯呈半透明状,胸口钥匙孔内流淌着暗金色血液。最致命的第九十一把钥匙悬浮头顶,执刀者竟是少年时期的陆昭南——来自第三百世的克隆体,眼中跳动着初代饲龙者的星火。

「这次你来得太晚。」清漪咳出的血晶在空中凝结成龙形星砂,「第九千次献祭还剩最后三刻,饲蛊者要醒了。」

少年克隆体挥刀斩下的瞬间,异变陡生。灼鳞咬断青铜钥匙,獠牙却刺入清漪脖颈。幼龙的金瞳染上猩红,贪婪吮吸着龙族精血,额间青铜门纹路竟开始侵蚀清漪的魂魄!

陆昭南的瞳孔裂成双瞳。

一瞳映出清漪正在消散的灵体,另一瞳浮现《逆鳞七劫》最终式的血色篆文——以饲龙者心头血为引,逆转时空因果。他毫不犹豫地剜出心脏,血瀑浇在灼鳞逆鳞的青铜门上,门扉开启的轰鸣震碎了三百世克隆体的身躯。

门后是纯白领域,九千张青铜王座悬浮于虚无。

每张王座都坐着龙化的陆昭南,他们脚下跪着被锁链贯穿的清漪克隆体。中央的星髓王座上,初代饲龙者的龙化身躯正在苏醒,额间嵌着清漪本命逆鳞铸成的冠冕。当他睁眼的刹那,所有克隆体同步吟诵起献祭经文,声浪在领域内凝成实质的锁链,将陆昭南的心脏残骸拖向王座。

「你终究成了完美的容器。」初代的声音掀起时空风暴,「现在,完成最后一步——」

他弹指唤出囚笼,笼中关着未被污染的幼年灼鳞,以及胸口插着青铜钥匙的原始清漪。那枚钥匙的纹路,与陆昭南在第三章祭坛裂缝中拾到的半枚骰子完全契合。

陆昭南的残破心脏仍在跳动。

他捏碎那半枚骰子,碎屑化作星砂渗入灼鳞体内。幼龙在惨嚎中蜕去鳞甲,露出核心真相:所谓「灼鳞」,竟是初代剥离的良知,被炼化成引诱克隆体堕落的诱饵。龙鳞下遮掩的根本不是血肉,而是密密麻麻的星穹锁链,每根锁链都缠绕着一具清漪克隆体的残魂!

「我选第三条路。」

他拥抱正在消散的清漪,将她最后的魂魄注入自己空荡的心腔。失去心脏的肉身开始崩溃,却在被天道抹杀前的刹那,触发了所有克隆体记忆深处的禁制——

九千个陆昭南同时撕裂胸口,将青铜钥匙刺入心脏。初代的星髓王座在哀鸣中龟裂,裂缝里传出清漪本体的叹息:「你教会我饲龙者的残忍……却忘了龙族最擅焚身破局。」

当陆昭南的肉身彻底湮灭时,星沙暴雨逆流成河。

那些被初代禁锢的龙族残魂从蜂巢牢笼中挣脱,在虚空凝聚成新的青铜门。门扉开启的刹那,一只布满灼鳞伤痕的手探出——掌心悬浮着两颗跳动的心脏:一颗缠绕星穹锁链,一颗流淌龙族金血。

「该收网了,老师。」

重生的陆昭南对虚空轻笑,身后浮现九千道克隆体虚影。每道虚影都握着半枚染血的青铜骰子,骰面裂纹拼合成完整的星图——那正是清漪在第九百世用鲜血绘制的逃生路线。

灼鳞的幼体缠绕在他腕间,逆鳞上的青铜门纹路已完全开启。门内传来初代饲龙者惊怒的咆哮,以及……无数星穹牢笼崩塌的轰鸣。

在青铜门即将闭合时,一只幼年灼鳞的克隆体从门缝钻出。它额间刻着「天外九」的烙印,爪中攥着半块记忆晶石——晶石内映出的竟是现实世界的场景:电脑屏幕前,作家正在撰写《星笼谪仙录》第四章,文档标题下方闪烁着初代饲龙者的星瞳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