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依稀记得在儿时的某段时光里,妈妈曾和我绘声绘色地讲述过“鲸鱼Alice”的故事。

“……世界上大部分鲸鱼能够发出的声音在15赫兹至25赫兹之间,”

“但有一种鲸鱼它发出的声音却达到了52赫兹,”

“如果把人能听懂的语言比做鲸鱼那15至25赫兹的声音,那么,在别的鲸眼里它只是个异类在自言自语而已。”

“所以,人们称它为The Loneliest Whale……”

我记得听完这个故事后,我便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忙追问妈妈故事的后续。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母亲都有玩弄小孩子的恶趣味,反正,我的母亲就怀着这种捉弄人的恶趣味嬉皮笑脸地说:“没有了哦,小逸逸,这是一个悲伤的结局呢。”

母亲对一个幼稚的儿童幼稚的恶作剧的结局可想而知,那就是让三岁半的我为一条鲸鱼的孤独暗暗躲在被窝里哭泣。

我为Alice哭泣,也为孤独哭泣。

我对海洋感到恐惧,尽管它总用那宽阔包容的胸膛拥抱我,可由表及里,它深邃的瞳孔——自然就是海水,也让我付出了对它喜爱的代价。

我十岁那年,父亲带我参加了新加坡某个潜水青训营,作为当时队中最年幼的队员,教练训练我投入了更多的精力(当然也可能是为了完成父亲一个月就教会我潜水的任务)

不久后,教练便带我们参加了南海个人性的潜水锦标赛,我对拿冠军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心中一直保持着“游过去就行”的想法,但教练似乎对我抱有很大期望。

他在比赛开始前冷落了队里的主力队员,跑来一边告诉我“不要紧张”之类的话,一边又不厌其烦的告诫我潜水的技巧。

“深呼吸,再深呼吸。”这是我在下海前听过他说过最多的话术。

海水汇作激流拍在轮船上,然后又像刀切豆腐一样稀稀拉拉的分散开,空中零零散散飞着几只海鸟,婉转的振翅,阳光打在他们洁白如雪的羽毛上,散发出金色的光辉。

我看着候室舱内参赛者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莫名其妙的焦虑感在心中油然而生,胃酸在肚中翻腾。

不巧的是,这时教练叫了我的名字,他粗犷的叫喊声贯穿我的耳膜。

“苏穗奕,快快快,到你了!”

我只能不情不愿的跟着他的脚步来到甲板上。

站在那里,那种胃中的翻腾感更加放肆了,心中的不祥越发响烈,我终于鼓起勇气想向他提出弃赛的请求,可话还没说出就被他打断了。

他带着那种他可能以为很和蔼的微笑看着我说:“加油,我和你爸爸都认为你肯定能行。”

他的微笑像是蒙娜丽莎那样诡奇,令人难以捉摸,这句话和他的微笑像是一个诅咒,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拉上我的父亲一起“诅咒”我,这无疑又增加了我一层负担。

“游过去就行”的想法开始动摇。

几分钟后我开始了这场锦标赛之旅,刚开始的一周圈没有任何问题,我甚至超越了大多数选手的记录,我瞥见母亲和父亲在实时数据记录荧屏前为我惊呼,当然,还有教练。

到了第二圈前半周时,不出意外的话就出意外了,我的锚定定位仪不知道是磁场还是什么的影响再经过一个珊瑚礁时赛点彻底失去了我的信息,没有赛点发来的赛程路线,我像是一只无头苍蝇般瞬间乱了方寸。

周围是深褐色的海水,寒冷刺骨的海水刺激着我的神经,微弱的洋流拍的我晕头转向,周围连一只鱼都没有,唯有孤独与我为伴,海水和孤独化作黑洞,将想要逃离引力的我无情拉回。

就在我昏过去的一瞬间,我看见了一条散发着微光的鲸鱼,在黑洞恶魔的手心中化作光粒游向我,52赫兹的声音比大号发出的声响略高一些,我从他低沉而富有感情的嗓音中听懂了它的意思。

孤独

……

当早已乱作一团的赛方找到我已经是40多分钟后的事了,而我的氧气瓶也刚好用尽,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事后我自然没有提在海中遭遇的一切,父母也没有再过多问,因为在医院的复查中,我被确诊了深幽恐惧症。

这就是大海赐予我喜爱它的代价,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