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他是在嘲笑我吗？

断壁，残垣。

血锈在舌尖蔓延，腥气黏在喉咙里，每次吞咽都像刀割。

丧尸的低吼从四面八方碾来，像潮水，像闷雷，像尖锐的指甲刮擦着布满裂痕的玻璃。

刀早已钝了，钝到再也劈不开任何腐烂的血肉，可仍被无意识地挥动着，直到脱手离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也正是在这时，他听到了胸膛被贯穿的声音。

巨大的力量使得他撞上断墙，身后的碎石簌簌滚落，溅起一圈圈暗红色的涟漪。

扩散的涟漪中，密集的尸潮宛如一堵密不透风的墙，看不到半点希望。

天光被吞噬殆尽，黑暗如潮水般倾泻而下，黏稠得令人窒息。

呼吸越来越重，耳膜鼓胀着渐弱的心跳轰鸣。

“这次真的要死了。”

他想。

可是真奇怪。

明明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努力避免这件事，可当死亡真正临近的这一刻，为什么反而会感到一阵轻松呢？

是解脱吗？

当然不是。

他还没活够呢。

如果能再给他一把刀，他怎么都要先把眼前这头丧尸的头砍下来，这样大概才能死的瞑目。

……不。

怎么可能瞑目。

他一点也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死在这里。

要是再坚持两年，说不定就能看到这个世界恢复原状了。

可明明那么不甘心，现在为什么又会感到轻松呢？

在末日生存了那么久，他久违地重新思考起了“理由”这种遥远的事物。

一颗雨滴落在脸颊，他想要抬手抹去，可是已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也没有力气去彻底想明白理由是什么了。

不过如果非要给个理由的话……

大概是因为已经没有人在等自己了吧。

雨势骤然增大，他的视线连同整个世界一起，变得模糊不清。

下一秒。

咔嚓。

伴随着某种物体破碎的声音，远处的风里忽然传来一声呼唤，轻得像幻觉，但又格外清晰。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江眠！”

“江眠同学——”

“江眠同学？”

“江眠同学，快要上课了！”

江眠睁开眼睛，带着血腥味的黑暗和彻骨的寒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明亮宽敞的教室。

一颗颗人头在教室内攒动，不再是面目狰狞的丧尸，而是一群富有青春朝气的高中生。

我睡着了吗……

江眠按了按眉心，自从开始做噩梦以来，他一直在尽可能减少自己睡眠的频率，早就没了午睡的习惯，但或许是最近太过懈怠，又或许是昨晚睡的比较晚，今天居然不小心睡着了。

“江眠同学，你弄疼我了……”

就在这时，一个委屈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和梦中呼唤自己的那个声音如出一辙，他转过头，这才注意到面色涨红的池小满，以及对方被自己牢牢握住的纤细手腕。

或许是担心会引起同学们的注意，尽管池小满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但依然在努力压低声音说话，还用书把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挡了起来，生怕被人发现他的“暴行”。

江眠怔住，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少女试图拍肩膀叫醒自己，却被自己条件反射牢牢抓住手腕的画面，不由心生歉意，立马把手松开。

“抱歉。”

他之所以不想在教室午睡，就是担心可能会出现类似的情况。

“没关系，我没事的。”

池小满摇摇头，立马把手抽了回来，然后把校服袖子往下拉了拉，挡住手腕上的淤青，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殊不知眼角的湿润已经出卖了她。

“你都快哭出来了还没事。”

江眠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下次要是再看到我睡着，记得离我远一点。”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力气有多大，于是假装从兜里掏出一块口香糖，递到了池小满的手中，“拿去吃吧，吃了手就不疼了。”

他说的是实话，味觉反转口香糖的确具备镇痛的效果，可这话听在池小满的耳里却跟哄孩子没区别，让她一阵脸红，还以为对方是在取笑自己。

可即便如此，江眠同学居然会主动给自己口香糖吃，这还是让她感到有些受宠若惊，不知所措地说了声“谢谢”。

然而她很快就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摇着头强调了一句，“可是我真的不疼的，也没有哭。”

江眠不想废话，说道：“不管疼不疼，你先把口香糖吃掉再说。”

味觉反转口香糖虽然有着特殊的功效，但还没到无法理解的范畴，他也不怕暴露在池小满这个心思单纯的家伙面前。

池小满面露迟疑：“可……可是马上就要上课了……”

“那也没关系。”

“诶？学校里上课允许吃东西吗？”

江眠点点头。

原来大城市里的学校那么人性化吗？

池小满眼前一亮，心想既然上课允许吃东西，那就不该辜负江眠同学的好意，于是剥开糖纸把口香糖放进了嘴里。

然而她才刚开始咀嚼，就听江眠继续说道：

“可以偷偷吃。”

她脸上的笑容凝固。

可……可以偷偷吃？

只能偷偷吃，那不就代表还是不许吃吗？

江眠同学在戏弄我！

池小满正想说些什么，然而却忽然愣住，因为她发现手腕居然真的不疼了，不由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江眠同学，我的手腕好像真的不疼了……”

她虽然单纯，但也不会天真地认为大城市里的口香糖会具备镇痛的功效。

江眠瞥了她一眼：“你不是本来就不疼吗？”

“啊，是、是这样没错啦……”

池小满面色一窘，连忙附和道，“的确本来就不疼，我的意思是……是……”

见这家伙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江眠也不想听她继续是下去，出声打断道：“记得三分钟之内把口香糖吐出来。”

“为什么？”

“因为三分钟后口香糖就有毒了。”江眠面无表情道。

“啊？真的吗！”

池小满大惊失色，连忙估算了一下自己吃口香糖的时间，一脸紧张地问道，“那……那我提前吐出来会有毒吗？”

这家伙还真是说什么信什么……

江眠把脸侧到另一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没毒。”

“那就好……”

池小满这才松了一口气，过了几秒又觉得有些奇怪。

等等……

江眠同学刚刚是不是笑了？

他……他是在嘲笑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