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商辂——拜见太子殿下!”
商辂快步上前,在距离朱齐三步之遥处站定,郑重地行了一个标准的武将礼——他单膝跪地,左手按在绣春刀柄上,右手握拳抵地,飞鱼服下摆随着微风猎猎作响。
“先生请起!”朱齐赶紧作状搀扶,“父皇已经交代,孤此行全程只为观摩学习,一切全凭先生定夺!”
商辂起身四顾。
“属下叩见指挥使大人!”
太子出巡,东宫锦衣卫大汉将军尽数随行,连轮休的五十六名精锐亦奉命归队。
锦衣卫二百缇骑肃立一侧,清一色的铁甲外罩猩红色战袍——这是商辂抽取的本卫精锐,与东宫侍卫一道组成太子殿下的贴身防线。
江昊等十二名仪仗侍卫高举东宫令牌,其余将士齐刷刷单膝跪地,铁甲相碰之声犹如金铁交鸣。
商辂抬手虚按:“在外执勤,不必拘礼!”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去山东千里之遥,沿途水患肆虐,流寇猖獗。尔等弓弩需时刻上弦,刀剑不离掌心。”
他此番话说得并不重,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个中道理。
“属下谨遵指挥使吩咐!”众人轰然应诺,“定当舍命护得太子殿下周全!”
顿时,广场上铁甲铮铮,杀气冲天,正阳门内守卫不禁为之侧目。
不远处,府军前卫(专责皇室护卫)二百精锐作为沿途防护的重要力量,他们已于今日清晨提前开拔。
他们分别由两名身经百战的百户率领,提前排查道路、桥梁安全隐患,且预先埋伏在仪仗必经之路的密林、高岗等处,背负着用油布裹得严实的强弓劲弩,严阵以待。
——虽非战时,但运河沿岸的流民四起,民间甚至有白莲教余孽作乱,不得不防。
“开拨!”随着商辂一声令下,二百余人的队伍肃然开拔,铁甲铿锵声中,杏黄色的太子仪仗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
卢沟桥官亭,这座九省通衢的要冲之地早已戒备森严。
副将王获不停地在青石台阶上来回踱步,厚重的山文甲随着步伐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第三次抬手遮阳望向京城方向,忍不住压低声音道:“卫帅,这都快到未时了,莫非城内出了什么变故?”
卫颖端坐在官亭内的石凳之上,一柄破旧的雁翎刀横置于案,目光始终未离正阳门方向的官道。
“王将军且安心!”卫颖心中虽觉奇怪,但是面色依然镇定,“圣旨明令今日出城,商指挥使素来严谨,断不会误了时辰!”
亭外广阔空地上,三万团营精锐列阵如林,黑压压的队伍一直排到外面官道上,这些百战老卒久等多时,但全部都静默无言。
更远处,数十面“漕运工匠”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这是卫颖特意安排的伪装。
此次远赴黄河治水,在他的安排下,先锋五千人马已经携带麻袋、夯桩等治水工具,征调了六十艘漕船,与户部押银、工部工匠队伍一道,沿着运河南下直抵张秋镇。
考虑到大军过境会给地方造成补给压力,他特意将剩余兵力再次分开——命副将率一万五千精兵跟随商辂,取道卫辉府取常平仓二万担粮食,再赴山东汇合。
自己则亲率主力,沿官道直接向山东珲城进发,沿途清剿流寇。
他还特意留下一千五百团营精锐,伪装工匠队伍,抵近跟随仪仗左右,保障太子殿下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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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马监太监、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王诚站在仁寿宫废墟前,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天灵盖,头皮一阵阵发麻。
目光所及,昔日辉煌的殿宇竟化作一片焦土。
汉白玉的台阶碎成了一块块石块,朱红色的梁柱扭曲变形,仍在冒着缕缕青烟。
最令人心惊的是庭院里那些低矮灌木——这些小树丛竟也被连根拔起,横七竖八地倒伏着。
“都给咱家仔细搜!”王诚尖细的嗓音在废墟上回荡。
数十名东厂番子手持铁锹、挠钩,正小心翼翼地翻检着每一寸焦土。
与后世认知有些不一样,其实东厂除了厂督等高级官员是宦官外,其余大部分为正常军卒。
他们靛青色的官服在废墟中格外刺眼,就像一片片飘动的鬼火。
“厂公!”一个满脸灰尘的档头踉跄着跑来,扑通一声跪倒在碎石上,“禀厂公,西边废墟中发现几块...几块...”
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才挤出后半句:“约莫是手指和脚趾的残块,都烧得漆黑,所有尸块都拼不出完整形状……”
“传令!”王诚强忍着心中狂澜,他的声音突然低得可怕,“再调一个百户所的弟兄过来!把这片废墟给咱家筛三遍!!
特别是老祖宗平日歇息的暖阁……”
一旁的御马监太监凑上前,小声道:“厂公,要不要先禀报皇爷……”
“糊涂!”王诚突然暴喝,吓得周围番子们齐齐跪倒,“现在连块完整的尸首都找不着,你让咱家拿什么去禀报?拿这些焦炭吗?!”
他斥完这太监,转身望向那片仍在冒烟的废墟,苍白的脸上阴晴不定。
他看了看头顶的乌云,心中已然拟好了奏报的措辞——“天雷骤降,仁寿宫尽毁,经东厂全力搜救,未发现人员生还。”
这样的说辞既体面又周全,既不会让皇爷难做,又能给各方一个交代。
前日景泰帝在乾清宫西暖阁那番意味深长的召见犹在耳边。
他原以为是皇爷要动这朝堂吏治,如今想来,竟是全盘布局,在此落子。
“早该如此!”王诚嘴角浮现出一丝了然的冷笑,转瞬即逝。
到底是龙椅上的那位,这当真是雷霆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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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西暖阁内,景泰帝背着手走来走去。
只见他面色青一块、白一块,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嘴角微扬,那张严肃的龙颜此刻竟显出几分狰狞。
“摆驾!”他突然大喝一声,“朕要亲赴仁寿宫,查看母后安危!”
话音未落,他已大步流星地向殿门走去,恨不得马上确认那个消息。
“皇爷不可啊!”司礼监掌印太监兴安慌忙跪下阻拦,“这天象有异,恐还有雷暴。
王诚那奴才最是得力,定能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陛下乃万乘之尊,若贸然前往,有个什么闪失,老奴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