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跌入深渊后的最后一丝光亮

梁悬的钉鞋最后一次离开草坪时,天空飘着冰凉的雨丝。那是2009年深秋的黄昏,泉城青训基地,照明灯在雨幕中晕开白色的光圈,他记得自己接过那杯运动饮料时,保温杯内壁凝结的水珠正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流淌。没过多久,梁悬他十八岁的膝盖在比赛第四十三分钟突然僵直,“咔嚓”髌骨韧带断裂的脆响混着场边刺耳的笑声,像把锯子切割着他的耳膜。

回归意识时是手术室的无影灯。母亲跪手术室外走廊的瓷砖上的呜咽穿透麻醉剂带来的迷雾,她染着白漆的指甲抠进缴费单边缘,那是偷偷在家具厂喷漆车间连轴转三个月的报酬。“钢钉要打三根,”医生用圆珠笔敲着X光片,“以后每逢阴雨天,记得热敷,不然会彻底不能走的。”梁悬双眼无神,愣愣的盯着天花板裂缝里晃动的蛛网,耳边还传来隔壁病房电视传来颁奖礼的喧嚣——“让我们恭喜傅建获得2009年度华国足球甲级联赛最佳新人奖!”这是本该是属于他的荣誉,此刻却正被某个建材商的外甥捧在掌心。

梁悬坐在病床上握住妈妈的手说:“妈,送我去打工吧,我知道家里已经没钱了。”

“好,我送你去你王叔那里。”说完梁母别过头去,泪滴已经打湿衣襟。

青岛红星橡胶厂的硫化车间永远漂浮着刺鼻的氨水味。梁悬拖着瘸腿爬上铁梯时,组长王海把硫磺桶砸在他脚边,黄色粉末在潮湿的空气里炸开了呛人的雾。

“瘸子就配闻这个!”男人的唾沫星子混着酒气喷在脸上。梁悬擦了把脸依旧是面无表情爬上了铁梯,安全绳在腰间勒出的淤青,与手术缝合线的疤痕交错成网,像是套在身上的第二层皮肤亦是一层枷锁。

第一个月的工资换成了解毒护肝片。母亲在电话里的咳嗽声越来越频繁:“药费够用,你多吃点肉。“

在之后某个深秋的凌晨,他在厂区小卖部的公用电话亭蹲到双腿麻木,听见护士尖利的呵斥穿透听筒:“3床家属,再不缴费明天就办出院!“话筒从指间滑落时,秋雨正把止痛片包装袋黏在手掌上,泛黄的塑料膜在风里扑簌作响。

在橡胶厂里密炼机B-7是梁悬最忠实的伙伴。而在每天凌晨三点它都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故障却又莫名的好修,当氨水浓度达到峰值时,梁悬就会借着检修照明灯的微光,用粉笔在油污地面上画出4-2-3-1的阵型。扳手充当前锋,胶靴当作后卫,控制台上那张从《足球周刊》撕下的托马斯.穆勒的贴纸,永远悬挂在虚拟球门的左上角。某次夜班,他因在传送带旁模拟角球战术还被罚扣了半月奖金,却在隔天发现储物柜里多了袋奶粉——罐底压着张字条:“别饿死在这,老子还等着看你笑话。“字迹歪歪扭扭的如醉汉蹒跚。

2013年的梅雨季来得又急又猛。硫化剂腐蚀着护膝,溃烂的膝盖在雨水中泡得发白,脓血从工装裤中渗出。那夜梁悬蜷缩在八人间的更衣室,咬牙用注射器抽出关节腔积液时,上铺的老吴突然嗤笑:“哟,瘸子还看战术书呢?“那本泛黄的《足球战术解剖》里夹着张明远视察青训中心的照片,金牙在灯光下泛着冷。接近脱力的梁悬用钢钉在墙面刻下第987道划痕,汗珠顺着砖缝流成四个菱形,像被击碎的442阵型。

母亲的汇款单里总夹着艾草香包,邮戳地址从原本的家具厂变成海鲜市场。

“新工作在码头分拣鱼获,空气好。“她的声音在电话里带着潮湿的咸腥。而在某个夜里,放假回家的梁悬在仓库角落里发现一件沾着鱼鳞的旧工装——后颈处被热熔胶枪烫穿的破洞,与母亲上次视频时刻意用围巾遮掩的位置严丝合缝。

而在2015年惊蛰夜。当梁悬第134次修改自制战术手册时,王海踹开铁门。月光从生锈的通风口漏了进来,照亮满墙的欧洲联赛赛程表,密密麻麻的笔记间穿插着母亲工整的楷书:“按时吃药,勿念。“醉汉摔来半瓶二锅头,酒液在“高位逼抢“的战术图上晕开。“你他妈真觉得能逃出这鬼地方?去搞那劳什子的足球!“王大海扯开衣领,敞开的衣领显露出锁骨处的刀疤,在月光下泛着青,“每周三剪断密炼机刹车线的可不是老子,他们瞧不起你,他们要赶走你,你母亲还生着病,而你呢,还在做着那啥,足球梦?呵!“

2016年惊蛰夜的风格外腥咸,仿佛带来了厄运。梁悬单膝跪在控制台前修理着再次短路的面板,而本就老旧的通风管盖板摇摇晃晃的终于坠落,梁悬抬起头与那块铁板接触的一瞬间那张褪色的穆勒贴纸迸发出紫色电弧。梁悬的意识被拉进了那紫色电弧中,虚拟战术板在空气中展开时,生锈的齿轮咬合声与足球场上各种呼喊的声浪奇妙重叠。“连续2555天战术推演完成率100%,FM系统激活。“机械音响起刹那,铁皮残骸悬停在鼻尖三厘米处,密炼机屏幕突然滚动起来,而张明远的海外账户流水从密炼机的四处飞出并逐渐聚起成一个U盘。

而母亲最后一次来电是在系统觉醒次日也是他第一次苏醒。“悬子,妈在码头找到了新活计...”背景音里,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刺破谎言。梁悬攥着U盘冲进雨夜,网吧显示器的蓝光在他眼底烧出两个火洞。他自言自语道:“老子要让你和我们一起走!”当举报邮件穿越十五层VPN跳板时,亚足联和反贪局的“已读回执“像教堂钟声般回荡,叮:【揭露跨国青训黑幕,因果值+700】。

而在做完这一切梁悬回到橡胶厂最高的那栋楼的楼顶,他拿起他人生中第一瓶酒猛地灌了一口,啤酒的苦涩呛得他咳了出来。

“叮,识别出经理心态出现问题,向经理梁悬提出问题,发生了什么。”

梁悬笑了笑:“抱歉啦系统,没想到吧你的宿主要走了,在去之前我想问你为什么会选我?”

“叮,已接受经理疑问,答案,因为你是现今时空中教练天赋最高的,pa可达200+,可突破上限。滋滋——”

“哈?怎么了?”

“铃—铃—铃!”梁悬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喂?”

“悬啊,你妈他.......不行了。”

“嗯,”梁悬面无表情接着说“我知道。”

“这,你回来看看吧,她留了东西给你。”

“好。”

梁悬一口将剩下的啤酒喝光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自言自语道:“看看拿了甚么再走也不迟。”

随着飞机的落地梁悬再次踏上家乡的土地也是他第一次“死”的地方。

“咚咚。”

“悬,你回来了。”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精壮男子将梁悬引入屋中。

“我妈的东西在哪里?”

“在你表弟的房间里,去吧,这是你妈最后的话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