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魔孽（二合一）

好强！

奋威楼三层之上，杜武侯瞳孔微缩。

方才那一枪，不但完全无视了那污秽的黑气，更是轻易便破开了向平生的血气，几乎是碾压一般。

如果是我，能做到这般吗？

他握住手中的巨剑，目中有战意闪过。但身旁的洗髓护卫却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可妄动。

此时赵易已一脚踏住了向平生的肩膀，目光如焰，淡声道：

“向兄，你既已死了，又何必流连于人世。”

他并不知其他人口中的“魔”是为何物，但却能借助“无量真经”的特殊，感应到向平生身上萦绕的不甘、怨愤与恐惧。

也算是个可怜人。

但此时向平生却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朝着赵易发出扭曲的吼声，而后竟不顾重伤的身躯，自地上弹射而起。

“想走？”

赵易抬手，便要阻拦。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向平生的身躯，竟在跃起之时瞬间爆炸，无数血肉猛地喷洒而出。

赵易只得收枪，枪身舞动间，将这些血肉挡在身外。

他眼角一瞥，便发现在那血肉之中，有一道漆黑的烟雾，在空中盘旋一息后，猛地向外遁去。

“那魔孽要跑！”

有洗髓高手出声提醒，却似对那黑雾极为忌惮，甚至不敢出手。

赵易无奈一叹，他识海中百家姓早已跃跃欲试，但此时若是借此出手，自己的秘密恐怕有暴露的风险。

就在这时，忽有一声豪爽大笑响起：

“放心，它走不了。”

声音落下，便见得一只比桌子还大的罡气手掌陡然出现在半空，一把朝着那黑雾抓去。

黑雾想要逃遁，却哪里快得过罡气。

只听得一声模糊的惨叫声，那罡气大手便收束不见，黑雾也就此消失。

众人左顾右盼，唯有赵易转过身去，看向身后。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身穿黑衣的虬髯汉子，其人不仅气势极为可怖，光从衣袍来看也显得很不一般。

那黑衣显然是以特殊的材料缝制，其上不但有微光隐隐流转不休，背后以金线缝制的鸟类，更是片片金鳞，栩栩如生，宛若要从衣裳中飞出一般。

“龙雀？”

赵易微微凝眸，看向那男人腰间一枚暗铜色的腰牌。

隐隐可见，其上刻着一个“武”字。

“哦？你这少年是哪家弟子，感应倒是灵敏。”

那汉子似感应到赵易的目光，朗笑一声看了过来，极大的嗓门震得赵易两耳生疼。

此人……绝对是真罡高手。

而且是那种罡气已然贯通周天，有望更进一步的大高手。

不见了多时的雷槿渝此时终于出现，自那汉子身后跑到了赵易身边，关切问道：

“赵师兄，你没事吧？”

见赵易点头，她方才解释道：

“赵师兄，我方才本想去找父亲求援，但途中遇到了途伯伯，便请了他来相助。途伯伯乃是甘棠武德司铜章诛魔尉，你大可放心。”

此言一出，众人方才恍然。

难怪这位前辈来的如此及时，原来赵易方才与惊羽交头接耳，竟是悄然让他去请援兵。

此间众人看向赵易的眼神，不由添了几分感激，若不是赵易发现的早，以魔物的可怖，还不知谁会因此遭殃。

不知想到了什么，杜武侯的面色更是一片铁青，隐隐有些后怕。

武德司？

赵易却不知他人心头所想，当听得武德司三字时，他心头一动，他似乎曾听严师兄说起过这个大靖极负盛名的机构——

据说当年大靖太祖定鼎天下后，便设立了武德司。早年大靖国力鼎盛之时，武德司曾有约束天下武人、镇压天下魔物之权责，权利大的惊人。

在最早时，曾被世人称为，悬于天下江湖之利剑。如今虽随国力而没落，但亦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武力机构。

他看着那途姓汉子，心中猜想眼前这位，应该便是甘棠武德司的主事之人。

对方看着赵易，眼中有些好奇，点头笑赞道：

“小兄弟年纪轻轻，便能无惧魔孽，当真了得。我名途岳，你叫我老途便是。”

赵易见状，也不再那般拘束，问道：

“敢问途大人，魔孽是为何物？”

途岳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小兄弟若有兴趣，可来县衙旁的武德司，我会着人与你讲解。”

赵易抱拳谢过，仍有些担忧：

“途大人，若此物当真危害极大，我担心怕是不止向平生一人……”

途岳却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小兄弟放心，方才我已着人去玲珑轩了，这批商队归来未久，再加上魔孽需要时间汲取浊气成长，应该还来得及。”

赵易闻言也便放下心来，既然对方这般说了，定是有些把握才是。

“不论如何，你今日立了一功，按武德司规矩，凡诛魔者必有所得。这魔孽还未长成，只值百两银子，到时记得领走。”

听闻途岳言语，赵易眼睛微亮。

这要是多烧几只，岂不是比做生意来钱还快？

途岳自不知他心中所想，此间事了便要离去，临走时突然想起一事，对着赵易问道：

“对了，还不知小兄弟是哪家弟子？叫甚姓名？”

“晚辈逍遥阁赵易。”

途岳明显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原来你便是赵易。那便难怪了，风老前辈的眼光，一向好得很。”

“小兄弟，得闲记得来武德司寻我喝茶。”

话毕，身形一闪之下，便已不见了身影。

此时场间众人亦从惊乱中回过神来，吴楚风望着满地的血肉，忽然摇了摇头。

“我与向兄互看不对眼了多年，未曾想之间恩怨竟会以这种方式结束。”

随后又对赵易含笑拱手：“赵兄，今日多谢了。你之胆气，吴某佩服。”

随即带着略显复杂的表情，在护卫的护持下告辞离去。

解青仙亦对赵易点头示意：“赵公子，得空可来千叶宫做客。”

场中客人慢慢散去，但临行前都对赵易表示了感谢，颇有结交之意。

赵易亦笑着一一妥帖回应，半点不似习武不久出身贫苦的陋巷少年。

直到最后，唯独面色难看的杜武侯仍站在那里，片刻之后方才自赵易身边走过。

“赵易，你的胆气不差，希望你的武艺也别让杜某失望。”

一声微沉的声音响起，赵易转身，杜武侯却已下了楼。

唯独雷槿渝还站在原地，看着若有所思的赵易，她的面上有些愧意。

“赵师兄，今日实在抱歉。”

她的声音有些低落：“因为我师……父亲，担心那件事会坏了我的名声，因此师兄并不知道是你救了我。我也没想到他们……”

“我觉得挺好的。”

谁知，赵易带着笑意的话语打断了她。

赵易擦拭着枪身上的血污，看着神情愧疚的雷槿渝，悠悠笑道：

“若不是今日你请我来此，我又哪能碰得上这般玄异之事。况且今日结识了不少朋友，我想在下月的甘棠大比到来之前，我的枪不会寂寞。”

雷槿渝抬起头来，发现赵易眼中笑意不似作假，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随即有些失落道：“可惜我境界太低，怕是过不了几轮。”

说这话时，突然看向赵易，这才想起对方习武的时日比自己还短些，却已能轻松完胜开脉七阶的方师兄，如今气息更是深沉如渊，连自己都看不出到底走到了哪一步。

或许……赵师兄当真有能与大师兄一战的实力。

眼前这年龄比自己还小上一些的少年，明明刚刚经历了一场危机，却淡然得如同什么也没发生。她的目中不由有微光闪动，忍不住看着赵易出了神。

就在这时，耳边忽有声音炸响：

“所有人，今日奋威楼暂停对外营业，速速离去。”

出了这么大的事，雷撼川果然来了。

赵易不想与那老不修碰面，对雷槿渝笑着点点头，便持枪告辞离去。

……

一路行至逍遥阁附近。

赵易忽然停下脚步，看着路边的枫树，其上红叶如火，颇为醒目。

“已然深秋了吗？”

他自语了一句，忽又不知向何处开口道：

“严师兄，在吗？”

四周并无回应。

赵易摇了摇头，正打算离去，身后却传来一声笑意盈盈的招呼声：

“赵师弟，今日倒是精彩。”

他回头一看，满脸温和的严如松正拢着袖子，静静地站在道旁。

身形沉定，仿佛从始至终就站在那里。

“严师兄。”

赵易的脸上露出笑意：

“你今日果然也在附近。”

严如松笑着点了点头，并不否认：

“本想借着师弟，钓出些白莲教或虞家的幕后之人，未曾想师弟竟碰上了魔孽。”

说话之时，在他身周有一层淡青色的罡气向外拓展，将二人的言语都隔绝于内。

赵易见状，也便不再隐藏自己心中的疑问，问道：“师兄，那魔孽到底是为何物？”

“魔孽……”

严如松看着那枫树下的阴影，似想到了许多，半晌方道：

“在此世记载之中，所谓魔，乃是与妖族一般，站在人族对立面的异族。

但师父游历天下，见过许多隐秘，曾告诉过我不同的答案。”

赵易心中好奇，静待下文。

严如松却未继续，反而抬头看着那渐渐西落大日，轻声问道：“师弟，如你我所见，这天地万界，皆沐浴于日月光辉之下。那世间又有何物，能如日月般浩渺无尽呢？”

赵易略一沉吟，答道：“是阴影。”

“然也。”

严如松诧异地看了赵易一眼，点头道：“不错，正是阴影。”

“所以，这魔孽，便是万物的阴影？”

“不愧是师弟，悟性果然非凡。”

严如松笑赞了一声：“所谓魔物，乃存于万界暗面之中，秉天地浊气、怨气、秽气而生，是天地间至暗的存在。而师弟你近日所见之物，便是其中最底端的魔孽。”

“最底端？”

赵易心中微震：“那黑气虽弱，但我见其他人似乎对其极为畏惧，竟还只是最底端的存在？”

严如松面色稍稍严肃：“魔孽一物，尚无灵智，确实没有太多的力量。但它最恐怖的，是那如同瘟疫一般的传播能力和隐藏能力。”

他似乎陷入了回忆，良久方道：

“那玲珑轩小辈所经过的残阳古城，在前朝亦曾是一方大城，甚至要比平阳府城还要繁华许多。

便是这样一个有云台境武道大师坐镇的大城，当年被一只魔孽遁入其中，吸取了一城浊气，引动真正的魔族打开了界隙。

就因如此，一方千年大城，几乎在一夜之间便被魔族侵染殆尽，城中的生灵尽数化作魔物，成为一方禁区。”

赵易闻言微微有些震撼：“这魔族，竟有如此伟力？”

严如松点了点头：“凭着一身血气，开脉五阶以上武者想要避开未成气候的魔孽不难，但想要将其磨灭，却也绝无可能。若是心境有缺之辈，甚至有可能被其侵染。”

赵易这才明白，为何当时那些人对那魔孽畏之如虎，原来是担心被其侵染。

他想起死而复生归来的向平生，对方之所以能“活”着回来，或许便是因为体内魔孽欲图侵染更多的人。

严如松却似乎有些疑惑：“按理来说，如玲珑轩这般大型势力，对于行走天下的商队弟子，应当皆有甄别防备魔物的手段才是，为何竟会生出如此大的疏漏。”

赵易心中微动，难道……这竟不止是魔劫，而是……人祸？

他暗暗警惕，若是如此，林辉涉及此事的可能极大。

严如松自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迈着步子缓缓向前走去。

“天灾不断，人祸渐生，如今又有邪教魔孽现身，当真是多事之秋。”

这位一向从容不迫的无拘武馆之主，此时竟不掩忧虑：“赵师弟，尽快提升修为吧，或许在不久的将来，逍遥阁还需你来庇护。”

“师兄……”

赵易心中微沉，不知严如松为何会说出这般话语。

“放心，为兄不过是姑且一提罢了。”

严如松摆了摆手，笑道：

“在那之前，你尽管向前行便是。逍遥阁与我，会始终在你身后。”

赵易重重点头。

没有人知道，向平生体内，其实不止一道魔孽，只是另一道还未曾现世，便被百家姓所磨灭。

甚至还为赵易送上了二十点阴德。

“若是如此，常人畏之如虎的魔孽，对我来说，岂不反而是百家姓晋升的资粮。”

赵易心中略有些兴奋，依靠流民获取阴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如今有了新的方向，实在是意外之喜。

“既然如此，师兄，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赵易突然开口，惹来严如松疑惑的目光。

少年嘴角微抬，目光入眼，缓声道：

“我想要——试武甘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