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维丽看着走进自家卫生间的李小玉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看来这孩子是真把我给忘了呀。”
石晴雪小心翼翼的问：“马阿姨，您当年和李小玉的母亲李红做过同事是吗？”
“对，我原本是第二纺织厂的会计。满打满算和李红也就做了一年多的同事，她进我们厂的时候，那厂子距离关门也没剩多久了。她是临时工，平时三班倒，我俩也不是一个车间的，按理说我俩应该当不了朋友，不过老天爷还是让我俩认识了。
“是在寝室楼的一间宿舍里，我见到了李红，就闲聊了几句，没想越聊越投缘，之后就成了要好的朋友。”
“原来是这样。”
“可惜她是临时工，后来工厂就不开工了，李红她们那批临时工是最早离开的。我们这些正式工又坚持了几年。她不在纺织厂工作后，我们俩见的次数就不多了。有时候十天半个月的也见不了一面。那时候还用BB机呢，你们应该都没接触过吧？”
石晴雪摇摇头，“我是完全没用过，侯伟可能用过。”
侯伟说：“倒是见人用过，我那时年纪还小，哪用得着BB机呀。”
“我们那时候倒是人手一台，汉显的最先进。那时候人成天丢BB机，我也被偷过一个，真是气的好几天没睡着觉。一收到信息得赶忙去找公共电话，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呢？”
侯伟和石晴雪随声附和。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的马维丽接着说道：“得知李红出事时，我当时在厂里上班。警察联系不到李红的亲属，就给我打来了电话，问题是我也不知道李红的底细呀，我只知道她不是福增县本地人，在这边也没个亲属。
“至于老家是哪儿的、家里还有没有亲人，我是啥都不知道。李红的后事是我帮着操办的，也没出多大力。把她撞死的肇事司机一家到最后也没赔多少钱，据说那名司机是撞成瘫痪了，唉，也不知道现在人是不是还活着，一场车祸改变了多少人的命啊。”
侯伟和石晴雪默默点头。
“我听说你们去福利院了？”
“对，也是在那里通过那位董院长得知您的消息的。”
“董院长？想不起来是谁了，我去的次数也不多。”
“您当时为什么不和李小玉见面说说话呢？”
马维丽羞愧的低下了头，“不敢见呗。李小玉长得跟她妈特别像，也不是说一模一样吧，就是看着她就能让我想起李红。我实在是不忍心看那么小的孩子在孤儿院生活，可我当时也没能力呀。
“我那时跟我前夫已经结婚快10年了，始终没个孩子。李红总是开玩笑说让我做李小玉的干妈，我倒是想了，但我们这边有说法，没孩子的妇女要是被认了干妈，这辈子就不会有孩子了，我就一直没同意。
“因为没孩子的事，我那前夫一直不消停，在外面找人。我还说不了他什么！我们那年代生不出孩子那就是罪过。还好之后怀上了，还一生生俩！生了对龙凤胎。”马维丽的手下意识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可惜，这孩子长大了也都全飞出去了，一年到头的也不回趟家。等将来毕业了，应该也是在大城市定居吧。”马维丽稍显落寞的说。
“儿孙自有儿孙福。”
“是啊。我其实挺惭愧的，孩子刚出生那几年，忙的晕头转向。等好不容易适应了，也不好意思去福利院看李小玉了。”
侯伟用余光注视着一旁卫生间的门，李小玉就躲在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石晴雪适时的转移了话题，“对了，这次来拜访您也是想问问您手中有没有李小玉母亲的照片。”
“李红的照片吗？这我还真回答不上来，我印象中我俩是没去拍过照。不过厂里组织过合影，当时李红在不在我就不确定了，在吗？还是不在？你们等下，我去拿相册。”马维丽快步走进了卧室。
侯伟冲着石晴雪递了个眼神，后者起身来到卫生间门前，她叫了声李小玉的名字，就将门推开了。
“出来呀，你还要在里面待多久？”
李小玉的声音飘出：“你们聊呗，当我不存在。”
“别跟个孩子似的认生啊。”石晴雪无奈的说，半强迫的将李小玉从卫生间中拽了出来。两人刚在沙发上坐好，马维丽就抱着一本厚厚的旧相册返回了客厅。
“不好意思打扰了。”李小玉尴尬的说。
“没事，想待多久待多久，你们吃饭了吗？我晚上不怎么吃饭。要不你们晚点走，我给你们做一顿——”
“啊，不用麻烦了，来之前已经吃过了。”
“那行吧。”马维丽坐回到沙发上，将茶几上的东西归拢一下，腾出空间摆放这本又厚又沉的相册。
这种老式相册侯伟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了，现如今的人们似乎不再需要这种东西来承载记录下生命中时刻的照片。人手一部手机，既是照相机也是相册，照片这种原本很正式甚至有些奢侈的记忆载体，变得唾手可得。
很多人一天都会拍几十上百张照片，却少有人将这些照片整理出来好好保存，能将它们装订成册的就更少了。
果然一件事物的易得性与其严肃性成反相关。侯伟暗自琢磨。
这本相册中保留着许多老照片，很多都是马维丽的长辈们年轻时留下的，很有年代感。马维丽匆匆翻过这些老照片，寻找着20多年前还在第二纺织厂工作时留下的照片。
伴随着照片逐渐从黑白变成彩色，照片中的马维丽也变得越发成熟。翻到与第二纺织厂有关的照片时，眼前这位中年妇女和照片中意气风发的女会计逐渐贴合。
“合影，合影，合影。”马维丽嘴里反复念叨着，又翻了一页后，她双眼一亮，将手指指向其中的一张合影。这张合影照片尺寸相当大，占据了整整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