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四,北荒王庭及周边五十里发生地动。
霎时间山摇地裂,暴雨倾盆。苍穹像是漏了一个窟窿,洪水倾泻而下。
沱河水位暴涨,大坝决堤,人同牛羊一起被卷进洪水,死伤无数。
位于北荒王庭中心地带的月亮圣殿突然坍塌,祭祀们来不及撤离,被砸死在里面。一时间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这月亮圣殿里供奉的月亮神本是当年封印艾肯魔君的大巫,她的净化法阵与修罗血阵一样,都是钧天大阵里的一环。
谁也没有想到,这次天灾,竟将这百年法阵破坏殆尽,连带着混天塔中的钧天阵也减弱了效力,缓缓开裂出一道缝隙。
与此同时,雪山地宫之下,重伤假死多年的大巫苏启缓缓睁开眼睛,从玉棺中爬了出去。
这一次,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唤了两个心腹之人前来。
黑豹和芙蓉到蘅芜楼的时候,苏启正在看一本古书。
“尊上。”芙蓉激动不已,那双娇俏柔媚的桃花眼泛起泪光。
黑豹呆愣地看着苏启,他心情激荡,嘴角动了动,也只说出了“尊上”二字。
“尊上,大家都很想您。”芙蓉抹了把眼泪,“现在您回来,大家就有主心骨了。”
“所以这些年你们还是一盘散沙,不成气候。”苏启冷哼道,“琪琪格在哪里?”
“那叛徒自从您出事后,便做了苏图的狗,看守月亮圣殿。”黑豹说道,“月亮圣殿坍塌之日,她侥幸逃脱,如今在苏图身边。”
“不用管他,苏图气数已尽,如今不过是掌中之物。豹,去把琪琪格带过来。”苏启道。
“是。”黑豹转身就走。
“芙蓉。”苏启说道,“去一趟大成皇宫,把勾魄铃拿回来。”
“是。”芙蓉点点头,对着苏启欲言又止。
苏启拿起手边的古籍,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
芙蓉暗暗叹了口气,收起心底那点爱慕心思,转身走进黑暗之中。
夏末的风卷着水汽拂过,有了一丝凉意。
白溪猛地坐起来,大口喘气。
她刚刚做了个噩梦,是被吓醒的。
具体梦见了什么,她却已经不记得了。
反正也睡不着了,她干脆起身,用水化开朱砂,储备符箓。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光大亮,褚昀端着一盘子剥了皮的水果在外头敲门。
不久前,和亲小队终于走出山林,来到幽州义县。
刚到驿站,几个伺候的宫女就病倒了。
白溪看着几个小姑娘脸色蜡黄,挣扎着起身的样子实在于心不忍,便做主将她们放归自由。不但给每人五十两银子路费,还请了大夫为她们调养身体。
宫女都放了,谁伺候公主成了个问题。
白溪也不含糊,当即折了几个纸人出来,做饭打水伺候,竟比活人还要精细。
褚昀是见惯不惯的,可其他人对这位和亲公主更加敬畏——之前还是当成世外高人,现在就差把她当成活神仙供起来,再焚香祷告了。
“门没锁,进来吧。”白溪收拾了下桌子,手边已经摞起一沓符箓。
褚昀进来,将果盘放到桌上,看着她手边的符箓,感慨道:“一点灵光即成符,世人枉费墨与朱。画符果然还是要看天分,承平司的大能们,一个月也画不出来这些。”
白溪嘴角漾出个小小笑容,对褚昀的态度比之前热乎了不少。
“这两天要变天,得采办些厚实的衣物。”
“已经差杜锋去办了。”褚昀说道,“杜锋的妹妹前年嫁到幽州,夫家是皇商郑家,与北荒王庭也有些贸易往来。”
他捡了颗樱桃果送到她嘴边,继续说道:“杜锋想带着妹妹过来住两天。”
白溪一愣,旋即笑道:“住啊,谁拦着了?”
褚昀见她说得不咸不淡,便又说道:“这里毕竟是安宁公主的临时行宫,外人进来确实不妥。只是杜锋一向疼爱妹妹,怕她和孩子在郑家被人害了性命。”
白溪托着腮,歪头问道:“住两天就能管用?”
褚昀眼巴巴的瞅着她,笑着道:“还请白仙师出手,杜家,自有重谢。”
白溪忍着笑点了点头,说道:“别愣着了,把人请进来吧。”
褚昀起身,站在窗前招了招手,不一会儿,杜锋带着一个年轻的妇人走了上来。
妇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对着白溪叩头,一边求道:“仙师救命。”
白溪皱眉,看向杜锋,杜锋也跪了下来,说道:“求仙师救命。”
白溪手指敲了敲桌子,不耐地道:“起来回话。”
杜锋搀着妇人起身,待妇人冷静下来,白溪才让她将事情缓缓道来。
“小妇人名唤杜鹃,是城东郑家三房的夫人。”
杜鹃眼睛充血,眼泪就跟雨点似的不停往下掉,“年前我家夫君说要备考秀才,便带着一个小厮去了城西的旧宅。谁承想,这一去便出了事。”
郑家三公子郑致远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风流公子,家中妻妾成群,可还是耐不住一颗怜香惜玉之心,一门心思往外跑。
年前他以备考为名,只带了一个小厮去城西的旧宅,其实是会相好。
他那个相好是个有夫之妇,丈夫还是出了名的烂赌鬼,人家两口子做了个仙人跳的局,杜鹃为了自家夫君的名声只好乖乖给了银子。
这事儿过去之后,郑致远与杜鹃的感情倒是好了许多,杜鹃也因此怀上了孩子。
“夫君虽然玩儿心重些,却也不是不知轻重。”杜鹃声音颤抖,嘴唇隐隐发白,“清明祭祖回来,夫君突然对我说,他遇到了一个姑娘。”
清明时节雨纷纷,郑致远为了躲一辆横冲直撞的马车,油纸伞划破了一位小姐的衣裳。
那小姐天姿国色,衣裳的布料也是价格不菲的上好料子,两人闲聊两句,郑致远便对那位小姐一见钟情,非卿不娶了。
杜鹃一听到丈夫形容那位姑娘的言辞便觉得不对劲。
她虽非世家小姐,却也有位做金吾卫副统领的哥哥,那些高门贵女出门时的排场她是清楚的。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能是什么大家闺秀?
更何况,郑致远长得并不出色,除了家资丰厚些,别无长处,若那女子是世家小姐,又怎会看上他?
可是郑致远正在兴头,杜鹃也不敢坏了他的兴致。
“我知道我家夫君的脾气,那时候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只说若是那位小姐有心,便上门提亲,抬进门做个平夫人。”
杜鹃低声道,“我想着,平夫人说是夫人,实际就是妾室,若那位是个爱钱的,抬进来也就罢了。若真是落魄小姐,人家也不会愿意跟他,让他死了心就更好了。”
“万万没想到,一个月后,夫君告诉我,让我去城西郊外的闫府提亲。”杜鹃说着,哆嗦了一下,“那日,我亲自去了闫府,见到了闫小姐,确实是个美人,也确实是个大家闺秀,只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像是个活人。”
杜鹃还以为自己心里不痛快看走了眼,便也没往心里去。
郑家下了聘礼,闫府也回了礼。
两家商定好日子,将闫小姐嫁入郑家。
“回到家,我怎么想怎么别扭,就把那嫁妆盒子打开了。”杜鹃哭着说道,“好家伙,里头的首饰都是纸扎的!当时我就吓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后,又叫丫鬟把库房打开,闫府送来的嫁妆全都打开,里面的布匹锦被珍珠帘无一例外都是纸扎。
“哪儿有人的嫁妆是死人的东西。我吓得一宿没敢合眼,第二天起来,就看到床头多了一束红花。”
杜鹃说到这儿,声音已经岔劈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些,就找了个风水先生来,那风水先生一看红花就说是什么‘彼岸花’,是阴间的花。”
“彼岸花开在阴阳交界之处。”白溪缓缓道,“只是吓唬你一下,并没有要害你的心。若想害你,你早就死了。”
杜鹃又抽搐了一下,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在地上。
白溪观察了杜鹃一番,她身上并无鬼气,三火也都旺盛,并不像被妖鬼缠身的样子。
“你为何觉得那女子不似活人,有何凭据?”
杜鹃想了想,说道:“我与她见面之时,曾摸了她的手,她的掌心微凉……”
白溪看向杜锋,问道:“你带她出来的时候,可曾发现什么异常?”
杜锋道:“府中感觉不到任何异样。就是……护身符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