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芒褪去,眼前的宅院又起了变化。
再次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座极为普通的民宅。
宅子里住着一家四口,老秀才徐明谦,妻子王氏和两个女儿,徐玉娘徐柔娘。
玉娘生得清丽,柔娘面容姣好,姐妹俩是县上出了名的美人。
姐姐玉娘刚一及笄,提亲的媒婆便踏破了她家的门槛。
玉娘与李秀才两情相悦,这李秀才是徐秀才的得意门生,俩家门当户对,自然无有不好。
这一天,玉娘和母亲去镇上挑选嫁妆首饰,柔娘撒娇卖痴,非要跟着一起去。
王氏想着柔娘也到了议亲的年岁,便租了辆驴车,带着两个女儿去了镇上。
镇上最出名的金铺子叫牡丹金铺,掌柜的是乡绅陶家出来的大丫鬟,未出嫁前曾跟着陶夫人去过京城,见多识广。她家的首饰款式众多,很得十里八村大姑娘小媳妇的喜欢。
王氏带着两个闺女进到金铺的时候,铺子里还有个年轻男人正在看样式。
小门小户,对于男女大防没那么讲究,王氏也就没理会,跟掌柜的攀谈起来。
掌柜的听说是给姑娘选嫁妆,便将准备好的画册翻出来,给王氏观瞧。
王氏瞧得认真,忽略了一旁的年轻男子。那货贼眉鼠眼,两只油汪汪的眼睛恨不得黏在俩姑娘身上。
玉娘挡在妹妹身前,使劲瞪了那男子一眼,而后拽了拽母亲的衣角,欲言又止。
王氏不以为意,将两个女儿叫到身侧,定了一套嵌着石榴石的头面给玉娘做嫁妆。
看到这儿,褚昀不禁问道:“又是一个幻想?”
白溪摇摇头,说道:“怨气已消,这是她真实的记忆。”
画面一转,接着出现的是年轻男子,也就是害死玉娘的罪魁祸首,本地豪绅陶府的少爷陶有成。
陶有成家里有钱有地,偏他就是不学无术,最爱寻花问柳。
家里的丫鬟折腾够了,就在外头踅摸,这一次,他看上了徐氏姐妹花。
老一套的威逼利诱,在徐秀才这个书呆子面前折戟沉沙,激起了畜生的兽性。
于是,才华出众又是玉娘未婚夫的李秀才成了第一个受害者。
就在送聘礼后的第二天,李秀才被人发现淹死在了河里。
所有人都知道是陶有成是幕后黑手,然而陶家有权有势,没人愿意为了个穷秀才得罪大财主,于是,跟李秀才有婚约的玉娘成了替罪羔羊,她被骂是红颜祸水,克夫的命格。
刚直的徐秀才不堪女儿受辱,更想为准女婿伸冤,于是写了一纸诉状,将陶家告到县衙。
陶家给县令送了一千两雪花银,县令命衙役打折了徐秀才的腿,将他扔出县衙。
徐秀才被王氏带回家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玉娘为了讨回公道,去府衙告状,还没出县城便被陶家抓到陶府。
陶有成凶相毕露,强占了玉娘。
徐秀才得知女儿被抢到了陶府,与王氏一起找陶有成理论,被陶府家丁当场打死。
王氏被打到只剩一口气,爬回了家中。
临终之际,王氏指着自己的妆台,想要对女儿说什么。
然而她伤势太重,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便一命呜呼。
玉娘为了让双亲早日下葬,无奈成了陶有成的外室,她忍辱偷生,陶有成却越发放肆,看上了亭亭玉立的柔娘。
为了柔娘的清白,也为了给枉死的亲人报仇,在一个雷雨天,玉娘引诱陶有成喝得酩酊大醉,将他推下河堤。
陶有成死了,他爹陶员外和老娘赵氏悲痛欲绝。
陶员外多年前受伤不育,膝下就这么一个独子,如今儿子没有留下一男半女便去了,这让他难以接受。
赵氏让他去找当年帮陶家发家的宏光道人,帮他们的儿子借尸还魂。
不久,陶府就请来了宏光道人。
“妖道。”白溪皱着眉头,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画面中,赵氏从陶家旁系抱回了一个男孩,认在膝下当做陶有成的螟蛉子。
陶员外知道自己儿子一直惦记没得手的柔娘,便使了三百两纹银,让村中族老们逼迫柔娘与陶有成阴婚。
柔娘宁死也不愿做陶有成的未亡人,玉娘自愿替嫁,坐上了陶家的花轿。
成亲之时,赵氏看到替嫁的玉娘,恨不得生吞了她。
当天夜里,赵氏跟陶员外就请来宏光道人做法。
宏光道人面露难色。
“俩死人配阴婚倒是没什么,酆都那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是直接拘魂,那便是杀人害命,孽镜台前不好分辨。”
“道长,您多费心。”赵氏取出两个金元宝,“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宏光道人看着金闪闪的元宝,咬着后槽牙道:“也不是不行,正好阵法的时限快到了,徐家两姐妹的命格正好可以填上缺的那块。”
陶员外两眼冒光,赵氏也笑意涟涟,唯有可怜的柔娘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后半夜,宏光道人做法,将柔娘的魂魄拘来,强行同陶有成婚配。
柔娘魂魄拼死抵抗,被宏光道人封禁坛子里折磨。
陶有成附身在柔娘的身体里,去了玉娘的新房。
那天夜里,玉娘惨死,临死前,她手里握着一枚纹饰复杂的铜镜。
“妹妹……”喃喃的声音从镜中传来,女鬼玉娘从镜中爬了出来。
她像是没看到白溪和褚昀一样,尖利的爪子朝着陶有成的心脏抓去。
利爪穿过柔娘的身体,陶有成却只是虚影,没有半点损伤。
玉娘疯了一般嚎叫着反复尝试,而陶有成只是哈哈大笑,对着玉娘的尸身冷嘲热讽,完全没有察觉到玉娘的存在。
玉娘流出血泪,全身黑气暴涨。
一阵白色烟雾冒出,画面逆转,白溪和褚昀回到了现实。
“妹妹。”早该烟消云散的玉娘站在两人身前,死死地盯着一个地方,她身上和脸上已经满是裂纹,像是镜子被砸碎一般。
“那面镜子在哪里?”白溪问道。
“妹妹,妹妹……”玉娘像是傻了一样,除了叫妹妹无知无觉。
“得罪。”白溪说着,一张符纸贴在了玉娘脸上。
玉娘的脸慢慢化作一面铜镜,渐渐显示出了别的画面。
陶有成附身柔娘三日后,柔娘的身上起了尸斑。
宏光道人将柔娘的魂魄塞回肉身之中,封上嘴,将一枚刻着符咒的铜钉楔进了她的脑袋。柔娘被装进铁棺材,埋到了后山小瀑布。
“极阴之地。”白溪只看一眼,就知道宏光道人所谓的阵法是什么了。
“你看,是面镜子!”褚昀伸手一指。
就见画面里宏光道人指使陶府家丁在徐家到处点火,他则抱着一面镜子笑得合不拢嘴,嘴里还念叨着“这么多年,还是落在我手里了。”
“是摄魂镜。”白溪一拍脑门,“我早该想到……”
褚昀看向白溪,等着她解释。
“摄魂镜,勾魄铃是合欢门叶七娘的灵器。”白溪说,“叶七娘死后,她的俩徒弟继承了她的灵器,后来就销声匿迹了。”
“可王氏若是合欢门的弟子,为何不……”
“誓言。”
白溪叹息道:“魔道中人的誓言与血咒牵连,你想退隐不问世事,可以,先把你学到的一切还回去。若敢私藏,血咒会祸及子孙,早晚家破人亡,不得好死。。”
所以王氏至死也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她怕牵连自己的孩子。
或许铜镜真的有灵,它困住了玉娘的魂魄,给了她复仇的能力。
陶府一夜之间被血染红,无人生还。
宏光道人死在了河里,跟陶有成一样,眼睛瞪得凸出来,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再后来,村子里灾祸不断,曾经那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都成了一具具干尸。
村子成了荒村,镇上蔓延着瘟疫,县里出现了活死人……
“小道士,何必多管闲事。”玉娘揭开符咒,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
“你不是玉娘。”白溪冷笑道,“摄魂镜。”
“玉娘在这里。”摄魂镜拍了拍心口的位置,“她娘死前,将灵魂献祭给本座,让本座保护她的孩子。本座做得还不错,是不是?”
“是还不错。”白溪笑道。
“所以我亲自送你上路!”
她手掌结印,一道红莲业火从指尖飞向摄魂镜,将它团团围住。
“收。”
漆黑的天空上忽然出现许多裂缝,不多时便化作黄绿色碎片簌簌掉落。
片刻过后,天边现出一缕金色光芒。
那是阳光,久违的阳光。
大概是用力过猛,她眼前发黑,手里不知何时攥着一面铜镜。
铜镜厚实,她就着力道踉跄几步,倒在褚昀怀里。
“你怎么样?”
白溪缓了缓,立起身道:“我没事。朋友,忙我个忙。”
她眼神清冽,声音干脆:“抄家伙,去后山,挖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