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星期天,昨晚十一点才睡着的黄庆一大早就被楼道口熙熙攘攘的嬉笑声、脚步声所吵醒。
待睁开眼睛后发现隔壁的床铺早已空无一人,床头的被子叠得四四方方有棱有角如同豆腐块般规整,长时间没人用的书桌和衣柜的灰尘也被擦洗的整洁明亮。
屋子里整齐干净无异味,这是黄庆喜欢跟钱大强做室友的一个重要原因。
钱大强性格豪爽,虽然有时候说话有点口无遮拦分不清里外,不过对自己脾气有自知之明的黄庆还是跟钱大强相处的很融洽。
同居的室友其实跟夫妻之间的相处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脾气相投很重要,至少不能俩人没说上两句话就相互起了争执。
你怀疑他今天早上用了你的牙膏,他怀疑你昨晚偷走了他的香皂。
这种恨不得对方赶紧死的心情,不仅会影响生活的质量,还会导致在工作上没办法全身心投入。
黄庆一脚蹬开被子起床刷牙洗脸,换上干净的的确良衬衫,再搭配上长筒西装裤,照着镜子梳了个更显帅气的蓬松中分发型。
临出门前,黄庆想起了昨晚钱大强送的瓜子,背上挂在床头上的挎包抬腿出门。
“庆哥,下午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周伯晚上经常不在家的。”早早的在对门等候黄庆出门的孙国庆立刻穿上鞋子端着饭盒迎了上来。
“庆哥,知道你还没早吃饭,一食堂刚出炉的豆渣粉条包子,还有你最爱吃的腌萝卜。
黄庆锁好了门收好钥匙,从挎包里掏出自己的饭盒递给了孙国庆笑道:“我看不是姓周的下午不在家,而是你小子跟哪个小姑娘约好了逛公园吧?”
孙国庆非常狗腿子地接过饭盒,把早上去一食堂排队买的包子和咸菜倒腾到黄庆的饭盒里。
委婉的辩解道:“小芳跟我说她最近时常会感觉到胸闷透不过气,我就想着会不会是车间里的棉絮和灰尘太多了,所以想带下午陪她去东园走一走,换个环境可能会好一些。”
黄庆接过合上盖的饭盒,拍了拍孙国庆的肩膀宽慰:“我看那姑娘的年纪并不大,应该还没有患上棉尘病。”
“现在是夏季,生产车间又燥热沉闷,有些女工上夜班的时候嫌热就会丢掉口罩和帽子,棉、麻粉尘就很容易吸入肺里。厂子发的口罩虽然顶不上大用处,但是戴了口罩总是要比不戴的要好。”
孙国庆表情痛苦,询问道:“庆哥,是不是换上更好的口罩就能预防住你说的粉尘病了?”
黄庆摇了摇头:“估计很难实现,以当前的纺织技术还没有办法生产出微米级别的超细纱线,也就无法通过防护口罩的方法阻拦细微的棉尘进入身体。”
孙国庆咬着嘴唇,不甘心追问道:“难道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就眼睁睁地看着大家伙以后被病痛折磨?”
被孙国庆这么一激,原本也没太在意的黄庆还真的就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
“倒也并非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既然从女工的个人防护上受限于技术和材料无能为力,那咱们就改变车产车间的粉尘环境。”
棉絮和粉尘的产生主要是因为纺织机在生产过程中,因为湿度过低产生了静电反应。
不仅容易造成布料出现起毛、毛线断裂等情况,还危害员工的健康状况,并严重影响了生产效率,会造成一定的火灾安全隐患。
而利用工业加湿的方式,使得生产车间湿度常年保持在60%RH左右。湿度值一稳定静电的情况就会降低,车间的飞絮、飞花等棉尘现象也能得到抑制。
车间的生产安全、员工的健康改善、产品的品质提升,完全就是一举三得的最优方案。
在孙国庆期盼的目光下,黄庆神秘地笑了笑:“关于改善生产车间工作环境的办法我已经有了初步想法,不过具体是否能奏效还要再看下实验验证的结果。”
“这事情后面再说,今天先把你小子跟周老头的事情解决了,后面我还有用得上你小子的机会。。”
“庆哥你有任何事情尽管吩咐,为了小芳和我们未来的幸福,我孙国庆在所不辞绝对没有二话。”孙国庆满心欢喜地拍着胸脯跟黄庆保证。
维修科里谁都不喜欢黄庆,因为这人脾气太臭,但谁都害怕畏惧黄庆,因为这家伙心狠手辣、一旦动手就不给敌人留后路。
不过除了厌恶、恐惧之外,黄庆在机器整修方面炉火纯青的造诣赢得了所有懂技术的职工们的钦佩。
所以当黄庆说要从生产车间的环境整改方向下手,孙国庆立刻就信了八分,原本对昨天晚上出卖周伯的一丝愧疚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人都是自私的,舍弃周伯跟黄庆搞好关系,可以称得上是百利而无一害。
仅仅是黄庆要是万一真的解决了困扰纺织行业数百万女工们的职业病,那苏州棉纺一厂的维修工黄庆立刻就能一跃成为全国纺织行业知名机械专家。
而跟在黄庆后面鞍前马后的人,那身份自然也会水涨船高,这就是书上常讲得的要善于抓住机会,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不懂孙国庆内心百般心思的黄庆只察觉到这小子今天有点热情过头了,给他一种入住五星酒店时见到的迎宾侍应。
但黄庆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在他的认知里孙国庆就是个没背景没技术没文化的一普通工人,优点就是因为从小没了父母照顾养成了善于观察他人脸色和脸皮厚愿意奉承别人。
黄庆出门时正好是昨天上夜班的女工们的下班时间,本来纺织厂里的男工就少,今天特意梳洗打扮后的黄庆走在人群里就如同旭日初升般明亮耀眼。
起初只是黄庆身旁的三三两两结队下班的女工,时不时地就低头偷偷瞄上黄庆一眼,后来渐渐的扩大到从黄庆身边路过的,走在最前面被身后窃窃私语吸引后回头张望的。
一些结了婚年纪大的女工更是明目张胆地对黄庆评头论足,更有甚者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黄庆的眼睛看,似乎要将其勾回家不可。
离开了是非之地的黄庆乘坐公交车到了沧浪亭站,下车后先去了一趟苏州食品店。
沧浪亭附近的苏州食品店里面的物资很丰富,但黄庆的挎包里现在除了钱就只剩下工厂食堂的饭票,以及少量的全国粮票。
烟酒糖果、米面鸡蛋等等也只能是眼巴巴的看上两眼,最后提了一兜子苏州糖果冷饮厂生产的奶油雪糕离开了食品店。
原因就是一毛一根的雪糕,它不要票,你想买多少就能买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