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宗,矗立于人妖两界交错的险峻之地,猫猫山脉之巅。云雾缭绕间,殿宇楼阁隐现,肃杀之气与缥缈仙意并存。宗门石碑上,祖师爷留下的遗训字字如铁:“守人妖结界,护三界安危!”
七百年前,战神焱凰以大神通落下猫猫山结界,自此成为横亘两界的铁壁。七百年间,能突破此界的妖族寥寥无几。偶有灵力低微的小妖溜出戏弄凡人,或被逍遥宗弟子封印遣返;若遇意图以邪法祸乱人间的大妖,则必遭逍遥宗雷霆之剑,斩妖除魔,毫不容情。宗门上下,谨守遗志,从未懈怠。
然而,十七年前,一道裹挟着毁灭气息的炽烈火光,如天罚之剑,自九霄之外悍然坠落,不偏不倚,正砸在猫猫山结界的核心节点之上!
巨响震彻寰宇,地动山摇。那坚不可摧、守护了人间七百载的庞大结界,竟被硬生生撕裂开一道狰狞可怖的裂缝!混乱的妖气、驳杂的灵力乃至一丝令人心悸的原始混沌之力,如同溃堤的洪流,自裂缝中汹涌外泄,瞬间染黑了猫猫山上方的天空。
危难之际,逍遥宗全体修士,无论长老弟子,皆面无惧色,慨然以赴。他们以血肉之躯为阵基,将毕生修为化作最精纯的灵力洪流,前赴后继地扑向那道裂缝,如同扑火的飞蛾,以自身为薪柴,强行弥合、封堵那可怕的缺口。无数修士因此耗尽修为,根基受损,甚至道消身陨。
最终,裂缝被暂时压制、封堵,但那核心的破损处,妖异混乱的能量依旧如毒瘤般顽固侵蚀,随时可能再度崩裂。为彻底稳固这摇摇欲坠的屏障,时任掌门——那位修为已臻化境、德高望重的老道长沧,毅然决然地孤身踏入了结界之内、那能量最为狂暴混乱的“恶妖之境”核心。他以自身无上修为为引,沟通天地法则,试图从内部彻底修复核心,并戍守其中,以防强大妖物趁机冲击破损点。这一守,便是整整十七载寒暑。
“铛——!铛——!铛——!”
今日,三声清越而悠长的钟鸣响彻逍遥宗千峰万壑。所有弟子,无论正在修炼、巡山还是静修,闻声皆神情一肃,迅速整理衣冠,朝着宗门核心的“千步登云阁”汇聚。
千步登云阁高耸入云,大师兄青龙一身劲装,立于阁顶飞檐之上,衣袂在凛冽山风中猎猎作响。他目光如电,扫过下方迅速集结、黑压压一片的同门,声音灌注灵力,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
“时辰已至!今日正是掌门师尊功成出关之期!逍遥宗全体弟子听令,随我前往猫猫山结界节点之下,列阵护法,恭迎掌门归来!”
“谨遵大师兄令!恭迎掌门归来!”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声震云霄,带着十七年的期盼与崇敬。所有弟子眼中都闪烁着激动与希冀的光芒。
青凤站在人群中,一身青衣,身姿挺拔如松。他同样心潮澎湃,对那位如同定海神针般的师尊充满了孺慕之情。然而,就在众人列队完毕,正要御风而起,浩浩荡荡飞向猫猫山脚结界节点时,异变陡生!
“嗡——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自猫猫山深处、那结界核心之处传来!紧接着,一道比十七年前黯淡许多、却依旧令人心悸的暗红色邪异光柱,如同压抑了许久的毒蛇,猛地从节点处冲天而起!光柱中裹挟着混乱的妖力、狂暴的灵力乱流,以及……一丝微弱却让青凤灵魂深处都感到颤栗的、源自混沌的污秽气息!
光柱持续了不过数息便消散,但猫猫山结界原本被修复的光幕,明显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如同水波被巨石砸中,荡漾开一圈不祥的涟漪。一股更浓郁的妖气混杂着令人不安的混乱感,开始从节点处弥漫开来。
“不好!结界有异动!”青龙脸色剧变,厉声喝道,“众弟子听令,结‘万剑伏魔阵’,封锁山脚所有通道,严防妖物趁乱冲击!快!”
弟子们反应迅速,立刻按照演练过无数次的阵型散开,剑光如林,灵力交织成网,严阵以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山脚的肃杀气氛几乎凝固。弟子们紧握法器,目光死死盯着那依旧波动不止的结界,等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从中走出。
然而,一炷香过去……半个时辰过去……一个时辰过去……
节点处除了那令人不安的能量波动和丝丝缕缕溢出的混乱气息,再无任何动静。掌门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爬上所有人心头。青龙的眉头拧成了死结,手心渗出冷汗。师尊……难道在最后关头出了意外?
就在这死寂般的压抑中,一个清冷而坚定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大师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青凤排众而出,走到青龙面前,抱拳躬身,目光灼灼:“节点异动,掌门师尊久未现身,恐有变故。弟子青凤,愿入恶妖之境,寻访师尊!”
“青凤师弟!”青龙一惊,“恶妖之境核心凶险万分,混乱能量肆虐,更有无数因裂缝吸引而来的狂暴大妖盘踞其中!你……”
“大师兄!”青凤抬起头,眼神中没有丝毫退缩,只有磐石般的决心,“师尊为守结界,孤身戍守十七载。如今结界再生异变,师尊安危不明,弟子岂能坐视?弟子尚在襁褓父母便被恶妖所食,若非掌门师尊将弟子抱回抚养寤寐思服,又怎有今日弟子站着说话的机会!”
青龙看着青凤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决,又望了望那依旧死寂的结界节点,最终重重一叹,用力拍了拍青凤的肩膀:“好!师弟务必小心!若事不可为,立刻撤回!宗门……不能再失去你了!”
“弟子领命!”青凤不再多言,转身化作一道青色流光,在众弟子担忧和敬佩的目光中,决绝地射向那能量翻涌、如同巨兽之口的结界节点。
甫一进入节点范围,青凤立刻感到一股狂暴混乱的能量风暴席卷而来,试图撕扯他的护体灵力。寻常修士在此,恐怕寸步难行。然而,就在他运转心法抵御时,丹田深处那沉寂已久、几乎被他遗忘的一缕本源气息,竟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紧接着,那狂暴混乱的能量流在触及他身体时,仿佛遇到了某种无形的斥力,竟自动分开了一条相对“平静”的缝隙!
青凤心中剧震,来不及细想这异状,身形已如游鱼般穿过能量乱流,真正踏入了猫猫山结界内部的“恶妖之境”。
眼前的景象,比外界感知到的更加荒凉、死寂、充满毁灭气息。大地焦黑龟裂,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血腥混合的怪味,扭曲的枯木如同垂死挣扎的怪物爪牙。远处,隐约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妖兽嘶吼,以及能量碰撞的爆鸣。
青凤收敛气息,将灵觉提升到极致,沿着那丝微弱却熟悉的、属于师尊的醇厚灵力残留痕迹,小心翼翼地深入这片死地。他避开能量乱流最狂暴的区域和妖兽盘踞的巢穴,身影在嶙峋怪石和焦土断壑间快速穿行。
不知深入了多久,前方一处被巨大能量冲击形成的环形山谷内,突然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和野兽愤怒的咆哮!
青凤心中一紧,立刻潜行靠近。当他伏在一块巨大的焦黑岩石后向下望去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只见山谷底部,一个体型壮硕、衣衫破烂不堪的少年,正挥舞着一根巨大的妖兽腿骨,笨拙却带着一股子蛮横的力气,与三只形如鬣狗、却浑身覆盖着黑色骨刺、双眼赤红的低阶妖兽搏斗!那少年动作毫无章法,口中发出“嗬嗬”的怒吼,眼神里充满了野兽般的凶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懵懂?他身上沾满了泥污和血渍(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妖兽的),看起来狼狈不堪,却异常顽强。
青凤剑出斩灭三匹妖兽,走近后发现少年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竟是个呆儿!?”
更让青凤心神俱震的是,在呆儿身后不远处,一个盘膝而坐、身形枯槁到几乎与焦黑岩石融为一体的身影!
那身影穿着一身早已破烂褪色、勉强能辨认出是逍遥宗掌门道袍的衣衫,须发灰白纠结,面容枯槁,眼窝深陷,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他身下,一个由自身精血和残余灵力构成的、散发着微弱金光的玄奥法阵正艰难地运转着,法阵的光芒死死压制着地面上一个碗口大小、却不断逸散出混乱黑气的孔洞!那孔洞,正是结界核心最致命的破损点!
“师傅!”青凤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十七年不见,曾经仙风道骨、如渊似海的师尊,竟已被消耗成了这般模样!显然,正是师傅以自身为阵眼,用最后的生命本源在强行堵着这个漏点!而刚才的异动,很可能就是这孔洞再次爆发冲击,引发了外界的震荡!
自青凤斩灭三匹妖兽后,妖兽骤然聚集。
“吼!”一只骨刺鬣狗趁胖虎被另一只缠住,猛地扑向他身后的老道!
“滚开!”呆儿虽然痴傻,却似乎本能地知道要保护身后那个给他感觉很“温暖”的老爷爷(尽管老道已虚弱至极,但那份守护的意志和残存的温和气息,他能模糊地感觉到)。他怒吼一声,竟不顾另一只妖兽撕咬他手臂,抡起骨棒狠狠砸向扑向老道的鬣狗!
“噗!”骨棒砸在鬣狗坚硬的骨刺上,胖虎虎口震裂,鲜血直流。那鬣狗也被砸得一个趔趄。
就在这时,一道凌厉无匹的青色剑光,如同撕裂昏暗天幕的闪电,骤然从天而降!
“孽畜!安敢放肆!”
剑气纵横,快如惊雷!一阵闷响,那群凶悍的骨刺鬣狗甚至来不及惨叫,头颅已被剑气瞬间洞穿,轰然倒地。
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住,举着骨棒,傻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青衣染尘却目光如寒星的青凤。
青凤看都没看倒毙的妖兽,一个箭步冲到那枯槁的身影前,双膝重重跪地,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哽咽:
“师尊!弟子青凤……来迟了!”
盘坐的老道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维持法阵的光芒急剧闪烁,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低垂的头颅。
深陷的眼窝中,那双曾经洞悉天机、智慧深邃的眼眸,此刻布满了浑浊与疲惫,但在看清跪在面前的青凤时,那浑浊的眼底深处,骤然爆发出两道微弱却无比明亮、无比欣慰、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光芒!
“凤……儿……”干裂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发出如同砂纸摩擦般嘶哑微弱的声音,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生命,“你……终是……来了……这孩子……他……”老道的目光,艰难地转向一旁还处于呆滞状态的少年,那眼神中蕴含的复杂情绪——了然、叹息、以及一丝对命运的无奈和隐隐的期待——让青凤的心猛地一沉。
“名唤胖虎,自我入界便发现了他。咳咳!想来是与那冲破结界的力量有关的,老道参透天机却看不破胖虎的来历.......”
师傅知道胖虎!而且,这语气……这眼神……仿佛胖虎的出现,并非偶然,而是他早已预见的……那个剧本之外的“变数”!
青凤紧紧握住师傅枯瘦冰冷的手,感受着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脉搏,急声道:“师尊!弟子这就带您出去!宗门都在等您!”
“不……”老道极其微弱却坚定地摇了摇头,目光死死盯着青凤,又艰难地瞥了一眼地上那不断逸散混乱气息的孔洞,以及孔洞对面——那片被更浓郁、更令人绝望的黑暗混沌所笼罩的……穹沧州方向。
“走……快走……带……他……走……”老道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警示,“这里……要……塌了……混沌……在……苏醒……看……好……他……他……是……钥……”
话音未落,整个环形山谷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比之前强烈十倍、百倍!地面那被老道法阵压制的孔洞猛地喷发出一股浓郁如墨、带着毁灭性吸力的混沌气流!与此同时,山谷四周的岩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裂缝迅速蔓延,无数巨石开始崩落!
“轰隆隆——!”
天崩地裂!恶妖之境的核心,在这积蓄了十七年的混乱力量反扑和混沌苏醒的预兆下,开始彻底崩塌!
“师尊!!!”青凤目眦欲裂,想要强行背起师傅。
老道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推开了青凤的手!他那枯槁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近乎解脱的、带着无尽嘱托的复杂笑容,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似乎在说:“……走……未来……靠你们了……”
下一刻,那维持了十七年的微弱金光法阵,如同泡沫般彻底破碎、消散。枯槁的身影,瞬间被汹涌喷发的混沌黑气和崩塌的巨石彻底吞没!
“不——!!!”青凤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吼。
“呜……爷爷……”一旁的胖虎似乎也感受到了那“温暖”气息的彻底消失,发出茫然而悲伤的呜咽。
恐怖的吸力从孔洞中传来,崩塌的巨石如雨点般砸落!青凤强忍着巨大的悲痛,知道此刻绝非停留之时。他猛地转身,一把抓住还在茫然呜咽的胖虎那粗壮的手腕,厉喝道:
“胖虎!跟我走!”
青色剑光再次暴涨,裹挟着两人,在惊天动地的崩塌轰鸣和混沌气息的狂潮中,如同逆流而上的孤舟,朝着那唯一能感应到的、结界外界的薄弱点,不顾一切地冲去!
身后,是吞噬了恩师和过往十七年平静的毁灭深渊。身前,是迷雾重重、危机四伏的未来。而手中紧握的,是那个让师尊临终都念念不忘、被称为“钥匙”的痴傻少年——胖虎。青凤的心,在巨大的悲痛和沉重的谜团中,沉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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