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珠翻越眉毛蹙成的山丘,经过震荡的瞳孔,攀登鼻梁骨,抵达被烟花染成薄荷绿的鼻尖,踌躇片刻,它跳了下去,可就在它要完成这一生仅有一次的壮举,半途,一支被伤痛荆棘缠绕的手接住了它,无声无息。
楼下,豺狼与酒瓶山产生的强烈化学反应,成了回荡在这栋二层小楼内的唯一声响,危机暂时解除,我那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愿意折回那还算安适的胸腔小窝。
那么,是时候离开了。
不再犹豫,收回聚焦于头顶天花板,由工程师豺狼修建的通路,将晾衣杆轻轻放回到原处,结束它极为短暂的武器生涯,我一只手极为克制地转动门把,另一只则轻轻拿起身旁的煤油灯。
缺了角的雾面玻璃灯罩里的火苗,只剩可怜的豌豆大小,可就是借由这微弱光亮的不经意的一瞥,我发现了一对不知何时便藏秘于黑暗,死死盯着我的血红眼珠。
脚步不觉后退,脊背抵在后墙,由惊惧凝成的脏话在喉头聚拢,即将脱口而出,被反应过来的我呵退。
文明!
文明!
我在心中大喊,硬着头皮将视线再对对准那亮点猩红,还有其后那怪异的人影剪影。
虚惊一场,该死,那是他妈的一面镜子。
对了,厨师小姐,刚才为了突显豺狼到访的情势紧迫,我并没来得及说庇护之地的名字,不过你也是能猜到的,存在于卧室中的隔间,除了盥洗室,还能是什么地方呢?
所以盥洗室里的某面墙上贴着块用来欣赏酒鬼憔悴面容的镜子,也再自然不过了,至于那一抹红色,倒不是什么幻觉,它确实存在,而且还不止一处。
一,二,三......
举起提灯贴进镜子,将那密密麻麻,像吸足血的蚂蝗,遍布整面西墙的歪扭猩红暴露。
定睛一看,那是一个个由红色颜料,嘶....不对,鼻尖嗅到淡淡的血腥气,那是一个个由鲜血书写的,与在楼下发现的信件上的「黄金岛」一般无二字体的语句——杀了我。
它们呈现放射状排列,交织,在跳动火焰的映射仿佛有了生命般舞动。
而在圈心,也就是被我刚才当作眼睛的,位于镜面中心区域的血字所表达的含义却完全不同,那只是一个简洁的单词,由五个字母组成,它并不歪扭,书写的每一笔仿佛都用尽了全部的气力——live/活着。
在单词的旁边,还有用匕首刻下的潦草图画,那是三个小人,三个尽是笑颜,手牵着手的小人。
触及,一种超脱法则,并未随着时间淡去的难以言说情感,顺着指尖蔓延。
live。
无声,拧开门把,我脖子挂着来回摆荡的“猪皮鞋”项链,光脚走出盥洗室。
行走,不去惊动任何一块因枯燥时光而发狂的吱呀木板,不多时,我在一楼仍在继续的噪声的掩护下,很快来到了预定的位置。
抬头,看向四方区域外的幽邃,熟悉的冷风轻抚过我的耳廓。
扫视,我最终选定了床铺右侧的矮柜,毕竟,虽然我的个头并不算矮,但也达不到可以伸手触及天花板的程度。
将矮柜上的杂物轻放置床头那堆泄露的绒羽中,在确定柜角没有任何砸进地板的柳钉过后,我深吸一口气,嘴里叼着煤油灯的把手,双手各抓住矮柜的一角,抬起。
回到原位,我强令快都成骰子的手臂肌肉绝不能松懈,安放。
呼。
踩上矮柜,我试着伸手勾了勾天花板,虽然仍无法直接抓住边沿,但也只剩差不多一段小臂的距离。
此刻,在楼下酒瓶碰撞的主背景音中开始出现新的旋律——洋溢的欢快气息的舔食与咕噜。
看来它找到了它想要的东西,这里不得不吐槽一下,这玩意到底算什么甜食?
不再等待,屈膝,双脚打开,用手支撑板面,水手猴子准备。
后腿发力。
跳跃,双手高抬,指尖触碰到天花板木刺丛生的断裂截面,顾不得疼痛,抓握,成功了!
青筋爆起,我竭力试图将身体抬上去,就当我的脑袋已经穿过天花板,眼前尽是冰凌之时。
咔擦!
我所抓握的板条先是弯曲,随后在软弱的叹息中折断,且从新的断口中蹦飞出几只死去不知多少年头的蜷缩蛀虫。
该死!
下坠,身体失衡,单脚踩回矮柜板面,可我的身体却已然失去平衡,歪倒,核心发力,手臂摆动,于摔倒的前一刻,双手撑地。
此刻的我,仰面朝上,脚踩在矮柜,手掌却贴着木板,架起一座随时都要崩塌的脆弱桥梁。
尽管我已经最大程度地降低声音,可即便如此,碰撞仍是不可避免的,势力来袭,沉闷的钝音顺延手指于地板扩散。
楼下的欢愉戛然而止,酒瓶的碰撞声也在迅速凋零,直至....
死寂。
僵硬,我保持着极为尴尬的姿态,将全部的心神都放在自己的耳朵,甚至连呼吸都被忘却。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传来的舔食声才让我因缺氧憋红的脸恢复血色。
活动骨头,挣扎起身,我重新站回到矮柜,就在我为无法分辨头顶到底哪根板材没被蛀虫光临的时候。
眼睛却被房间内的某种摇曳之物所吸引。
视线越过煤油灯斑驳的弧形手柄,穿过床铺帷幕,抵达相片,落在那颗已从墙壁退出绝大部分,艰难支撑的铆钉。
似乎是被我灼热视线所惊扰,它坚持不住了,脱离。
相片落地,背负三道爪痕的相框玻璃倒映我狰狞如恶鬼的神情!
桡骨扭转,脚足转向,我飞身跃起,在半空划出急切之弧线。
下落,下落。
双脚坠入床铺团簇的羽绒,向右侧身,手臂伸直,于相框触地的一刻,抓住。
神经刚刚松解,却见.....
铆钉落地,弹跳,弦音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