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祁宸皓手中把玩着那柄精致的玛瑙匕首,双眼熠熠生辉。

“此匕首乃阿爷所赠,虽尚未开刃,你亦当小心为妙。”

祁予安手捧茶盏,掩住嘴角笑意,眉眼弯弯地望向祁宸皓,模样显得极为无害。

“好嘞,好嘞,小爷这便去送哈。”

祁宸皓夹着那份特殊的礼物,起身欲走,忽又似想起何事,转头看向祁予安,见其笑意盈盈,便问道:“那小爷日后若想来寻你,当如何是好?”

“忘悠,将本殿的手令予他。”祁予安偏头吩咐忘悠。

“是,主子。”

忘悠领命,与祁宸皓擦肩而过时,隐晦地往一处瞥了一眼,微微点头示意。

“你随她去取便是。”祁予安扬了扬下巴。

“那小爷走了。”祁宸皓吊儿郎当地跟着忘悠,低头凝视手中匕首,思绪纷飞。

祁予安今日已然摸清了自家双生弟弟的深浅,忽觉此事颇为有趣。

不多时,忘悠归来,身旁还跟着祁予安的另一位贴身女官,瞧模样似有要事禀报。

“主子,奴婢有事启奏。”忘泉一副典型的笑面虎模样,瞧着便让人觉得心安。

祁予安点头示意其继续。

“与八皇子同来的高公公,乃太后娘娘身边的太监总管。且方才那高公公手下有一小太监,佯装迷路,实则有意探查梅坞地形。”忘泉言罢,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是否要处理干净?”

“莫要叫人发觉了。”祁予安点头,又吩咐忘悠,“本殿那双生弟弟处,安排个伶俐的小太监过去,莫要显得太过刻意,意外之中的安排,方不致引人起疑。”

祁予安笑意舒展,眼神示意地看向忘悠。

二人闻言,心领神会,即刻前去安排。

慈宁宫

“情形如何?”欧阳太后侧卧于软塌之上,目光投向下方跪地的高公公。

“回太后,梅坞戒备森严,那些下人嘴巴严实得很,若想安插人手,怕是难上加难。”高公公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冷汗直冒,“不过,八皇子倒是收获颇丰,听闻嫡公主不仅赠礼与八皇子,还赐了柄匕首。”

欧阳太后听闻,盘膝坐起,沉默良久,殿内寂静得落针可闻。

“还有其他事么?”欧阳太后显然对这回答不太满意。

高公公双手微微颤抖,脑中飞速回忆,生怕遗漏任何细节。

“回太后,八皇子带了一匣子出宫。”高公公怕这回答仍不能让太后满意,又补充道,“依老奴看,嫡公主似对八皇子颇为信任。”

“是吗?”欧阳太后反问高公公,未等其作答,便抬手示意玳瑁将自己扶起,“安城那边盯紧了,但凡有一丝风吹草动,都不许哀家放过。你手底下那些小太监,送些金银细软到他们家中去吧,也着实不易。”

高公公连声称是,待欧阳太后步入内殿,才堪堪放松下来,瘫软在地好一会儿。

祁宸皓坐在马车上,手不自觉地摩挲着带有承恩公府族徽的匣子,手放在封口处又挪开,终究还是忍住了好奇心。又想起祁予安哄小孩般的话语,不禁觉得好笑,她当真以为我活得轻松自在么?

利刃出鞘,狠狠扎进小桌案,这匕首,当真未开刃么?

“殿下,可有何事?”外边传来一声询问,祁宸皓只是淡淡地打发了回去。

祁宸皓撩起车帘,望向街道旁形形色色的百姓,又想到自己的处境及身边之人,心中暗叹,竟无可用之人……

“八皇子,承恩公府到了。”小太监轻叩车架,未等允许便撩起车帘,不经意间瞥见小桌案上的刀痕以及那把尚未拔出的匕首,赶忙低头,不敢多言。

祁宸皓强压怒意,拔出匕首,拿起一旁的匣子,“走吧,你这驾车之术,小爷的身子骨都快被颠散架了。”

“八皇子恕罪。”小太监立刻跌下马车,跪地请罪,声音之大,引得过往行人纷纷侧目。

祁宸皓见状,敛去眸中怒意,捧着匣子的手不自觉收紧,语气平淡地说道:“下不为例。”

小太监跟随祁宸皓来到承恩公府前厅等候,因仆从禀报的缘故,加之祁宸皓刻意遣散伺候之人,前厅之上,除祁宸皓与小太监外,再无他人。祁宸皓起身四处闲逛,任由匣子放在一旁……

小太监耷拉着脑袋,紧紧盯着匣子打量,果然在匣子一角发现了承恩公府的族徽。还未等他多想,脖子上忽感一阵热意,伸手摸去,满手鲜血,惊恐地看向祁宸皓……

“看够了吗?你逾越了,狗奴才。”祁宸皓紧紧握着那柄匕首,未过片刻,小太监脖子上的伤口迅速发黑。祁宸皓不由低头看向手中匕首,轻笑出声。

好一把玛瑙匕首。

引路的仆从一进来便瞧见这一幕,不由脖子一凉,却被祁宸皓一声“带路”吓得哆哆嗦嗦地在前边引路。

祁宸皓捧着匣子,慢悠悠地走到了杨太夫人的满春堂。

“八皇子千岁。”杨太夫人上前向祁宸皓行礼,杨太夫人因年事已高,祁宸皓自然不会真的受礼,赶忙上前将其扶起。

“外祖母折煞外孙了,外孙今日前来,是受阿姐所托,给国公府送份礼物。”祁宸皓直接道明来意,将手中匣子递给杨太夫人。

杨太夫人一脸茫然,示意身旁老嬷嬷接过,瞧着这匣子有些眼熟,又想起祁宸皓那声“阿姐”,试探着问道:

“八皇子说的可是嫡公主?”

祁宸皓点点头,伸手拿起一旁糕点放入口中,“大舅母,外甥瞧那匣子颇为眼熟,阿姐给我的时候,我都有些诧异了。外祖母如今深居简出,若这东西流出去,其中利害,可想而知。大舅母,你也瞧瞧?”

欧阳飞燕闻言,与杨太夫人眼神不经意交汇,随后目光落在那匣子上,心中隐隐忐忑。

“母亲,可否让儿媳妇看看?”

欧阳飞燕上前询问杨太夫人,可杨太夫人并未接话,将匣子搁置一旁,脸色微沉,但想着祁宸皓还在,勉强维持笑容。

“外祖母晓得了,多谢八皇子。不知嫡公主近来可还安康?”

“阿姐一切安好,外孙还得去醉乡榭带上些糕点给阿姐,便不多叨扰外祖母了。”

祁宸皓知晓此刻不宜久留,借口脱身。祁宸皓起身行礼,正要离开时,不经意说道:

“外祖母,前厅有个伺候不力的仆从,国公府该整治整治了。”

“好好好,八皇子帮外祖母一个忙,外祖母备了些礼,还烦请你带给你的阿姐和母后。”

祁宸皓点头应下。

仆从将祁宸皓带至前厅,见其停下,心中陡然涌起一股不祥预感。只见祁宸皓动作极快,那仆从瞬间倒地。

满春堂内,杨太夫人脸色阴沉,打开匣子后,便知晓了其中端倪。这难得一见的好茶,还有一封崭新的信件。杨太夫人拆开信件一看,脸色犹如锅底一般,气得将茶盏狠狠摔在地上。

“太子侧妃小产,郁郁寡欢,望垂怜。”

“老太君息怒。”

众人惴惴不安地跪下,心思也不由活络起来。见杨太夫人将信件扔了下来,众人只轻轻一瞥,便晓得其中厉害。

众人身子抖如筛糠,如此直白的一封信件,怎会出现在匣子之中呢?

“好得很呐,老身竟不知家里出了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杨太夫人狠狠哼了一声,厉声道:“待老爷少爷们都回来,便来老身这满春堂用膳,都听明白了吗?”

“是,老太君。”众人纷纷应下。

欧阳飞燕赶忙起身搀扶杨太夫人,随后吩咐下人将厅内收拾干净。

“收拾什么?这会儿倒是有心思收拾了?把这正堂给老身封起来。”

杨太夫人眯着眸子扫过众人,又看向欧阳飞燕,其中意味既简单明了,又饱含深意。

赵二夫人彭桦云回到自己院子后,难得庆幸自己没带贴身服侍的人进去。

“小姐,您觉得这事儿是谁做的呢?”彭桦云的奶嬷嬷低声询问。

“是谁做的倒也无妨,关键在于那封信,在于信笺上提及之人。”彭桦云微微一笑,“说到底,大嫂这回可是自作自受了。”

“小姐是说是国公夫人做的?”奶嬷嬷惊叹不已。

“大嫂哪有那般本事,只不过那匣子中的茶,是她的手笔。若无大嫂授意,又有谁能拿到书房之物?只不过她也没料到,这东西还能被送出来罢了。”彭桦云不禁笑出声。

“国公夫人这么做,又得不到什么好处,她图什么呀?”奶嬷嬷很是不解。

“好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彭桦云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自然看清了她的意图。虽此举冒险,但也相对安全。

彭桦云想起东宫那可怜的侄女,不由感叹,这世间女子,本就活得艰难,不是被困于四四方方的宫墙之内,便是囿于深井后宅,亦或为求生存抛头露面。可惜,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哪还有回头之路呢?

欧阳飞燕想起信件上的那句话,实在不解,向一旁的奶嬷嬷问道:

“那封信可是然哥放进去的?”

奶嬷嬷仔细回想,并无此事,不由抬头看向欧阳飞燕。

“都是那个小贱蹄子,若不是她进了东宫,我定要撕了她。”

“小姐不必动气,想来大少爷经此一事,也该懂事了。何况婚期将至,大少爷晓得其中利害。”

“那小贱蹄子不过仗着是国公爷的第一个孩子,竟把算盘打到然哥身上来了。怪只怪咱们然哥从小就敬重那小贱蹄子,不然也不会因她掉了两滴眼泪,就做出这等事来。好歹也是个教训,他若记得便好,若不记得,自有人管教他。”

欧阳飞燕一想起那东宫侧妃,便恨得牙根痒痒。若不是她好高骛远,也不会有今日这一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