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天赐好时机

宗维侠见张无忌擒释圆音,举重若轻,不禁大为惊异,但既已身在场中,岂能就此示弱退下?大声道:“姓朱的,你来强行出头,到底受了何人指使?”张无忌道:“我只盼望六大派和明教罢手言和,并没谁人指使在下。”宗维侠道:“哼,要我们跟魔教罢手言和,门儿也没有。这姓殷的老贼欠了我三记七伤拳,先让我打了再说。”说着捋起了衣袖。

张无忌道:“宗前辈开口七伤拳,闭口七伤拳,依晚辈之见,宗前辈的七伤拳还没练得到家。人身五行,心属火、肺属金、肾属水、脾属土、肝属木,再加上阴阳二气,一练七伤,七者皆伤。这七伤拳的拳功每深一层,自身内脏便多受一层损害,实则是先伤己,再伤敌。幸好宗前辈练这路拳法的时日还不算太久,尚有药救。”

宗维侠听他这几句话,的的确确是《七伤拳谱》的总纲。拳谱中淳淳告诫,若非内功练到气走诸穴、收发自如的境界,万万不可练此拳术。但这门拳术是崆峒派镇山绝技,宗维侠一到内功有成,便即试练,一练之下,立觉拳中威力无穷,既经陷溺,便难以自休,早把拳谱总纲中的告诫抛诸脑后。何况崆峒高手人人皆练,自己身居五老之次,焉可后人?这时听张无忌说起,才凛然一惊,问道:“你又怎么知道?”

张无忌不答他问话,却道:“宗前辈请试按肩头云门穴,是否有轻微隐痛?云门穴属肺,那是肺脉伤了。你上臂青灵穴是否时时麻痒难当?青灵穴属心,那是心脉伤了。你腿上五里穴是否每逢阴雨,便即酸痛?五里穴属肝,那是肝脉伤了。你越练下去,这些征象便越厉害,再练得八九年,不免全身瘫痪。”

宗维侠凝神听着他说话,额头上汗珠一滴滴地渗了出来。原来张无忌经谢逊传授,精通七伤拳的拳理,再加他深研医术,明白经脉损伤后的症状,说来竟丝毫不错。宗维侠这几年身上确有这些毛病,只因病况非重,心底又暗自害怕,一味地讳疾忌医,这时听他一一指出,不由得脸上变色,过了良久,才问:“你……你怎么知道?”

张无忌淡淡一笑,说道:“晚辈略明医理,前辈倘若信得过,待此间事情一了,晚辈可设法给你驱除这些病痛。不过七伤拳有害无益,不能再练。”

宗维侠强道:“七伤拳是我崆峒绝技,怎能说有害无益?当年我师祖木灵子以七伤拳威震天下,名扬四海,寿至九十一岁,怎说会伤害自身?你这不是胡说八道么?”张无忌道:“木灵子前辈想必内功深湛,自然能练,不但无害,反而强壮脏腑。依晚辈之见,宗前辈的内功如不到木灵子前辈的境界,若要强练,只怕终归无用。”

宗维侠是崆峒名宿,知他所说的不无道理,亦自知内力修为远不及师祖,但在各派高手之前,给这少年指摘本派的镇山绝技无用,如何不恼?大声喝道:“凭你也配说我崆峒绝技有用无用?你说无用,那就来试试。”张无忌淡淡一笑,说道:“七伤拳自是神妙精奥的绝技,拳力刚中有柔,柔中有刚,七般拳劲各不相同,吞吐闪烁,变幻百端,敌手难防难挡……”宗维侠听他赞誉七伤拳,说来语语中肯,不禁脸露微笑,不住点头,却听他继续说道:“……晚辈只说内功修为倘若不到,那便练之无益。”

小昭躲在杨逍众人身后,目不转睛的瞧着张无忌,见他脸上尚带少年人的稚气,但勉强装作见多识广的老成模样,这般侃侃而谈,教训崆峒五老中的二老宗维侠,不免显得有些可笑,又怕他最后不免与人动手,不自禁为他发愁。

崆峒派中年轻性躁的弟子听得张无忌说话渐渐无礼,忍不住便要开口呼叱,然见宗维侠容色严肃,对这少年的言语凝神倾听,又都把冲到口边的叱骂声缩了回去。

宗维侠道:“依你说来,我的内功是还没到家了?”张无忌道:“前辈的内功到家不到家,晚辈不敢妄言。不过前辈练这七伤拳时既伤了自身,那么暂且不练也罢……”

他刚说到这里,忽听得身后一人暴喝:“二哥,跟这小子啰唆些什么?他瞧不起咱们的七伤拳,便让他吃我一拳,尝尝滋味。”那人声止拳到,出手既快且狠,呼呼风声,大拳对准了张无忌背上的灵台穴直击而至。

张无忌明知身后有人来袭,却不理会,对宗维侠道:“宗前辈……”猛听得铁链呛当声响,抢出一人,娇声叱道:“你暗施偷袭!”伸链往那人头上套去,正是一直默默为张无忌担心,全神贯注着他的小昭。那人左手翻转,格开铁链,砰的一拳,已结结实实打在张无忌背上。这拳正中灵台穴,张无忌却似全无知觉,对小昭微笑道:“小昭,不用担心,这样的七伤拳不会有好大用处。”小昭吁了口气,雪白的脸转为晕红,低声道:“我倒忘了你已练……”说到这里,忙即住口,拖着铁链退了开去。

张无忌转过身来,见偷袭之人是个大头瘦身的老者。这人是崆峒五老中位居第四的常敬之。他一拳命中对方要穴,见张无忌浑如不觉,大感诧异,冲口而出:“你……你已练成‘金刚不坏体’神功,那么是少林派的了?”张无忌道:“在下不是少林派弟子……”常敬之知道凡是护身神功,全仗一股真气凝聚,一开口说话,真气即散,不等他住口,又出拳打去,砰的一声,这一次是打在胸口。

张无忌笑道:“我原说七伤拳若无内功根柢,并不管用。你若不信,不妨再打一拳试试。”常敬之拳出如风,砰砰接连两拳。这前后四拳,明明都打在对方身上,但张无忌笑嘻嘻地受了下来,竟似不关痛痒,四招开碑裂石的重手,在他便如清风拂体,柔丝抚身。

常敬之外号叫做“一拳断岳”,虽然夸大,但拳力之强,老一辈武林人士向来知名。众人见他连出四拳,全成了白费力气,无不震惊。昆仑派和崆峒派素来不睦,这次虽联手围攻明教,但双方互有心病,昆仑派中便有人冷冷地叫道:“好一个‘一拳断岳’啊!”又有人道:“那么四拳便断什么?”幸好常敬之一张脸膛本来黑黝黝的,虽然涨得满脸通红,倒也不大刺眼。

宗维侠拱手道:“朱少侠神功,佩服,佩服!能让老朽领教三招么?”他知自己七伤拳的功力比常敬之深得多,老四不成,自己未必便损不了对方。

张无忌道:“崆峒派绝技七伤拳,倘若真练成了,委实无坚不摧。少林派空见神僧身具金刚不坏体神功,尚且命丧贵派七伤拳之下,在下武功万万不及空见神僧,又如何能挡?但眼下勉力接你三拳,想也无妨。”言下之意是说,七伤拳本是好的,不过你还差得远呢。

宗维侠无暇去理会他的言外之意,暗运一口真气,跨上一步,臂骨格格作响,砰然一声,奋拳打在张无忌胸口。拳面和他胸口相碰,突觉他身上似有一股极强粘力,一时缩不回来,大惊之下,更觉有股柔和的热力从拳面直传入自己丹田,胸腹之间感到说不出的舒服。他一呆之下,缩回手臂,又发拳打去。这次打中对方小腹,只觉震回来的力道强极,他退了一步,这才站定,运气数转,重又上前,挺拳猛击。

常敬之站在张无忌身侧,见宗维侠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似已受了内伤,待他第三拳打出时,跟着也即出拳。宗维侠击前胸,常敬之打后背,双拳前后夹攻,劲力皆凌厉非凡。哪知两人拳中敌身,便如打在空虚之处,两股强劲的拳力霎时之间都给化解得无影无踪。

常敬之明知以自己身份威望,首次偷袭已大为不妥,但勉强还可说因对方出言侮辱崆峒绝技,以致怒气无法抑制,这第二次偷袭,却明明是下流卑鄙的行径了。他本想合两人七伤拳的威力,自可一举将这少年毙于拳下,只消将他打死,纵然旁人事后有甚闲言闲语,但自己总是为六大派除去了一个碍手碍脚的家伙,立下一场功劳。哪知拳锋甫着敌身,劲力立时消于无形,何以竟会这样,当真摸不着半点头脑,只不过右手还是伸上头去,搔了几下。

张无忌对宗维侠微笑道:“前辈觉得怎样?”宗维侠一愕,躬身拱手,恭恭敬敬地道:“多谢朱少侠以内力为在下疗伤,朱少侠神功惊人同不必说,而这番以德报怨的大仁大义,在下更感激不尽。”

他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大为惊讶。旁人自不知张无忌在宗维侠连击他三拳之际,运出九阳真气,送入他体内,时刻虽短,一瞬即过,但那九阳真气浑厚强劲,宗维侠已受用不浅。他知若非常敬之在对手身后偷袭,那么第三拳上所受的好处将远不止此。

张无忌道:“大仁大义四字,如何敢当?宗前辈此刻奇经八脉都受剧震,最好立即运气调息,那么练七伤拳时所积下来的毒害,当可在两三年内逐步除去。如尚有须在下效劳之处,自当遵命!”

宗维侠自己知道自身毛病,躬身道:“多谢,多谢!”感激之情,甚为诚挚,当即退在一旁,正要坐下运功,突然想起自己并不能代表崆峒,复又叫道:“姓朱的,你为我治病,我十分感激,日后自当设法补报。可是崆峒派和魔教仇深似海,岂能凭你这一点恩惠,便此罢手?你要劝架,我们是不听的。你若说我忘恩负义,尽可杀了我。”

张无忌道:“依前辈说来,如何才能听在下的劝解?”

宗维侠道:“你露一手武功,倘若崆峒派及你不上,那便无话可说。”

张无忌道:“崆峒派神功传承悠久,高手如云,晚辈如何及得上?不过晚辈不自量力,勉力想做这和事佬,只好拼命一试。”四下一望,见广场东首有株高达三丈有余的大松树,枝了四出,亭亭如盖,便缓步走过去,朗声道:“晚辈学过贵派的几招七伤拳法,如练得不对,请崆峒派各位前辈指教。”各派人众听了,尽皆诧异:“这小子原来连崆峒派的七伤拳也会,那是从何处学来啊?”只听他朗声念道:“五行之气调阴阳,损心伤肺摧肝肠,藏离精失意恍惚,三焦齐逆兮魂魄飞扬!”

别派各人昕到,那也罢了。崆峒五老听到他高吟这四句似歌非歌、似诗非诗的拳诀,却无不凛然心惊。这正是七伤拳的总诀,乃崆峒派的不传之秘,这少年如何得知?他们一时之间,怎想得到谢逊将七伤拳谱抢去后,传了给他。

张无忌高声吟罢,走上前去,砰的一拳击出,突然间眼前青翠晃动,大松树的上半截平平飞出,轰隆一响,摔在两丈之外,地下只留了四尺来长的半截树干,切断处甚是平整。

常敬之喃喃地道:“这……这可不是七伤拳啊!”七伤拳讲究刚中有柔,柔中有刚,这震断大树的拳法虽威力惊人,却显是纯刚之力。他走近一看,不由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但见树干断处脉络尽皆震碎,正是七伤拳练到最深时的功夫,忍不住道:“这正是七伤拳了!”

原来张无忌存心威压当场乡倘若单以七伤拳震碎树脉,须至十天半月之后,松树枯萎,才显功力,是以使出七伤拳劲力之后,跟着以阳刚猛劲断树。那正是仿效当年义父谢逊在冰火岛上震裂树脉、再以屠龙刀砍断树干的手法。

只听得喝彩惊呼之声,各派中此伏彼起,良久不绝。

常敬之道:“好!这果然是绝高明的七伤拳法,常某拜服。不过我要请教,朱少侠这路拳法从何处学来?”张无忌微笑不答。宗维侠厉声道:“金毛狮王谢逊现在何处?还请朱少侠告知。”他心思较灵,已隐约猜到谢逊与眼前这少年之间当有干系。

张无忌一惊:“啊哟不好,我炫示七伤拳功,却把义父带了出来。倘若言明了跟义父之间的渊源,那是摆明和六大派为敌,这和事佬便做不成了。”当即说道:“你道贵派失落七伤拳拳谱罪魁祸首是金毛狮王吗?错了!那晚崆峒山青阳观中夺谱激斗,贵派有人受了混元功之伤,全身现出血红斑点,下手之人,乃是混元霹雳手成昆!”

当年谢逊赴崆峒山劫夺拳谱,成昆存心为明教多方树敌,是以反而暗中相助,以混元功击伤唐文亮、常敬之二老。当时谢逊不知,后来经空见点破,这才明白。这时张无忌心想成昆一生奸诈,嫁祸于人,我不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何况说的又不是假话。

唐文亮和常敬之疑心了二十余年,这时经张无忌一提,均想原来如此,对望了一眼,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片刻,常敬之才问:“那么请问朱少侠,这成昆现下是在哪里?”

张无忌道:“混元霹雳手成昆一心挑拨六大派和明教不和,后来投入少林门下,法名圆真。昨晚他混入明教内堂,亲口对明教首脑人物吐露此事。杨逍先生、韦蝠王、五散人等皆曾听闻。此事千真万确,若有虚言,我是猪狗不如之辈,武林中人人唾弃。杨逍先生等几位决非妄言之人,可请他们作证。”

他这几句话朗朗说来,众人尽皆动容。只少林派僧众却一齐大哗。

只听一人高宣佛号,缓步而出,身披灰色僧袍,貌相威严,左手握了一串念珠,正是少林三大神僧之一的空性。他步入广场,说道:“朱施主,你如何胡言乱语,一再诬蔑我少林门下?当此天下英雄之前,少林清名岂能容你随口污辱?……”

张无忌躬身道:“大师不必动怒,请圆真僧出来跟晚辈对质,便知真相。”

空性大师沉着脸道:“朱施主一再提及敝师侄圆真之名,你年纪轻轻,何以存心如此险恶?”张无忌道:“在下是要请圆真和尚出来,在天下英雄之前分辨是非黑白,怎地存心险恶了?”空性道:“圆真师侄是我空见师兄的入室弟子,佛学深湛,除了这次随众远征明教之外,多年来不出寺门一步,如何能是混元霹雳手成昆?更何况圆真师侄为六大派苦战,力尽圆寂,他死后清名,岂……”

张无忌听到“力尽圆寂”四字时,耳朵中嗡的一声响,脸色登时惨白,一时心潮起伏:怎忘了成昆诈死一事,只是在明教内堂,成昆是个蒙面僧人,就算现在见到尸首,他也不认识啊。空性以后说什么话,一句也没听见,喃喃地道:“他……他当真死了么?决……决计不会。”

空性指着西首一堆僧侣的尸首,大声道:“你自己去瞧吧!”

张无忌走到这堆尸首之前,只见空性所指的一具尸体脸颊凹陷、双目翻挺,不知是否投入少林后法名圆真的混元霹雳手成昆,但少林诸僧应该不会认错啊!当即俯身探他鼻息,触手处脸上肌肉冰凉,已死去多时。张无忌突然想起神雕世界里在华山顶峰,洪七公浑身冰雪不化,被杨过认为死去多日准备扔下山崖的情形。成昆练的玄阴指本就是阴毒的功夫,指劲冰寒,可谓是装死绝配。哈哈,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管你怎么做到的,既然这么喜欢扮死尸,我今天就把你变成真死尸。

当即假装又去抚摸成昆的心跳,却默运九阳神功,调集体内真气,趁触摸到心脉的时机悄悄一送,他乾坤大挪移功成之后单手即可推动千斤石门,刚才又以七伤拳震碎树脉,人体脆弱的心脉怎能承受的住。这一送之力彻底震断了这老奸贼的心脉,一代枭雄恶人竟就此了账。只见本来紧绷僵硬的成昆尸体,随着心脉断绝,似乎突然软瘫了起来,只是不在附近仔细看的决计是感觉不到。

张无忌心说这真是天赐好时机,若不是他穿越而来,原来的张无忌定也被这奸贼骗了去。一时感觉又悲又喜,想不到害了义父和父母的大坏人,终于恶贯满盈,被他亲手了账丧生于此,再也不能兴风作浪,与明教做对了。终于改变了金版重要角色之人的命运(其实他并不知道成昆早安排了陈友谅的支线任务,已布局多年,要不然陈友谅也不会彗星般崛起,差点斗倒老朱家的牛人。这人算计之深,识人之准,也是世所罕见),胸中热血上涌,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叫道:“奸贼啊奸贼!你一生作恶多端,原来也有今日。”这几下大笑声震山谷,远远传送出去,人人都是心头一凛。

笑罢,张无忌回过头来,装作不在意的问道:“这圆真是谁打死的?”空性侧目斜睨,脸上犹似罩着一层寒霜,并不答话。殷天正本已退在一旁,这时说道:“他和小儿野王比掌,结果一死一伤。”

张无忌走到殷野王身旁,一搭他的脉息,知道性命无碍,便即宽心,说道:“多谢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