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矿丘陵与观星平原的交界处,天武国第二道防线的营地,暴露在近午的刺目阳光下。
营地的外围,一队队马车接连不断地驶入,车轮碾过被晒得发烫的土地,扬起干燥的尘土。
车上躺着的,是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的伤兵。
营地内营帐连绵,鲜红色的“武”字旗帜在微风中轻轻飘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草药苦涩的气息。
上百位医修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他们手中的银针反射着刺眼的白光。
即使他们动作不停,也仍然抵不住源源不断送来的伤者。
有些将士已经昏迷,脸色惨白如纸,胸口微弱起伏;有些则死死抓着绷带,伤口处仍在渗血,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呻吟。
哀嚎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医修的急促喊声:“快!止血散!再拿些绷带来!”
众多医修手上动作不敢有丝毫怠慢,可即便如此,仍有许多将士还未被抬进医帐,便已断了气。
角落里,一名年轻将士蜷缩着,他上半身布满了伤痕,手里死死攥着一枚染血的护身符,嘴唇颤抖着念叨着什么,像是在呼唤某个名字。
他身旁的另一名年轻将士正跪坐在地,双手死死按住怀中重伤女将士的腹部伤口——可惜鲜血依旧渗出,染红了他半条衣袖。
年轻将士颤抖着抬头,望向远处巨大的议事帐篷,眼神中满是绝望。
营地中央,一座巨大的议事帐篷矗立,帐外守卫森严,万籁俱静。
议事大帐内,阳光从帐门缝隙透入,映照着一张张凝重的面孔。
主位上,坐着身披深红重甲的大将军——
一位炼体巅峰的壮年男子,他身形魁梧,甲胄上的金纹已被血污掩盖,眉宇间的肃杀之气却丝毫未减。
只是此刻,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里,罕见地浮现出了一丝疲惫。
在他左右两侧,分别坐着两位骠骑将军。
左边的身材魁梧,虎目如炬,一身赤红战甲上布满刀痕,此刻正握拳抵在案桌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右边的略显消瘦,面容冷峻,一双狭长的眼眸如鹰隼般锐利,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两人身侧,各坐着十几位将领,有的满脸疲惫,有的神色焦躁,还有的低头沉默,似乎已经对局势不抱希望。
大将军身旁,站着几位谋士,为首的是一位身穿灰袍、面容儒雅的男子——
他手持一卷竹简,眉头微蹙,似乎在斟酌言辞。
“后方的支援……什么时候才能到?”大将军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压抑着某种情绪。
“前线已经快扛不住了,这第二道防线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攻破。”
帐内两排将领闻言,齐刷刷看向那位为首的谋士。
感受到众多投来的目光后,站在大将军身侧为首的谋士轻咳了一声,向着大将军拱手道:“大将军,这次征召支援人数共计五十万,会陆续赶来。”
他展开手中卷轴,手指在竹简上滑动,指甲缝里满是墨渍。
“其中皇城三万,九大重镇各两万,二十四座中型城镇各一万,五十座小型城镇各一千。”
话音未落,左侧领头的那名将领猛地拍案而起:“郭先生,小城征召的人数怎么这么少啊?”
他怒目圆睁,声音沉闷。
“难道他们不是我天武国的子民?”
郭先生微微一顿,斟酌道:“叶将军息怒,小城镇修士本就稀少,且……”他顿了顿,终究没说出后半句——
“且历来战争都是先从小城镇征召,如今能凑出一千炼气三层以上的修士已是不易。”
叶将军冷笑一声,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却终究没再开口。
另一侧的领头将军,声音冷淡地缓缓问道:“那最快的援军何时能到?有多少人?”
郭先生微微颔首:“云将军,最快的是青云城、玄铁城、月影城三座小城的援军,不包括老将士,共计三千人。”
“他们到现在为止,已出发近三日,预计六七日后便会抵达铁矿丘陵。”
“才三千人?”云将军皱紧了眉头,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着装上的甲片叮当作响。
“他们修为如何?”
“这个……”郭先生喉结滚动,“征战以来高阶修士损失惨重,这次征召最低只需炼气三层……”
“炼气三层?”叶将军闻言再次暴起,一双虎目瞪得几乎要裂开。
“那不是炮灰吗?要是这样,那这仗还怎么打!”
话音落地,帐内瞬间炸开了锅,将领们纷纷议论,有人摇头叹息,有人低声咒骂,还有人干脆冷笑不语。
一位年长的将领摘下头盔,露出满头的白发,低声喃喃:“我们这次怕是……唉……”
大将军重重一拳砸在案几上,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茶水泼洒在作战地图上,墨迹顿时晕染开来。
“肃静!”他的声音并不大,却让所有人立刻闭上了嘴。
他缓缓起身,神色中带着疲惫。
“郭先生,继续说。”
郭先生咽了口唾沫,手指微微发抖的翻动竹简:“接下来是乾元城的两万人,预计半个月内到达;然后是……”
云将军突然拔出长剑,寒光一闪,将面前的矮桌劈成两半。
“半个月!以现在这种战况,防线根本撑不了半个月!”他冷峻的面容扭曲着。
“而且其中那些炼气六层以下的修士,来了就是送死!”
叶将军闻言,突然冷笑一声:“云将军何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
“战争哪有不死人的?”
说完,他转身对着大将军抱拳。
“大将军,我建议放弃第二道防线,退守铁矿丘陵后面的陨矿山脉。”
“懦夫!”云将军剑尖直指叶将军。
“未战先退,你对得起战死的弟兄们吗?”
叶将军虎目一瞪,右手按在刀柄上。
“你说谁是懦夫?刚才多愁善感的不是你吗!”
“现在打又打不过,不退的话,难道像你刚才说的那样,让新来的来送死吗?”
眼看两位骠骑将军剑拔弩张,大将军突然拔出佩剑,“铮”的一声插入案几。
剑身颤动,发出嗡嗡鸣响。
“都给我住口!”他眼中血丝密布。
“敌军距此不过五十里,你们还有心思内讧?”
大将军目光如刀般扫过众人,帐内瞬间安静。
“炼气三层又如何?”他缓缓走动,目光中透露着锐意。
“境界低微不是同情或看不起他们的理由!”
“当灾难来临的时候,为了守护身后的人,终要有人负重前行。”
说完,大将军的目光转向军师。
“郭先生,皇城研制出来的秘密武器什么时候送来?”
郭先生连忙拱手。
“回大将军,首批打造出来的各式武器总计二十万把,由从皇城出来的三万名将士负责运送。”
“他们带着晶矿武器已经出发五日,但路途遥远,过来还需要……”他顿了顿,随即再度开口。
“还需要大半个月左右。”
“大半个月……”大将军眉头紧锁,手指捏得发白。
“太慢了……前线将士们等不起啊。”
郭先生补充道:“属下已命人快马加鞭前去催促了,应该能提前几日。”
“另外,后续还有三十万把正在加紧打造,预计……”
大将军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别说了……传令下去,铁矿丘陵集合点加快布置,务必在援军抵达前布置完善。”
他站起身,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在场的每个人耳边。
“这一战,没有退路。”
“若是无法在这里拦住兽族前进的步伐,那后方必将生灵涂炭。”
“为了天武国的未来,所有人都得全力以赴!”
“是!”众将领齐声应道,但眼神里,却都藏着深深的忧虑。
帐外,阳光洒在营地各处,却驱散不了远处天际线上那滚滚升起的烽烟……
时间很快来到了下午,从青云城出发的车队蜿蜒在山路上。
赵家队伍所在的一辆马车内,赵岩和四个嫡系子弟挤在狭小的空间里。
车厢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缕阳光透过布帘的缝隙照射进来。
一个瘦高中年正用食指在掌心比划着符文轨迹,指尖泛着微弱的青光。
另外两个面容相似的青年,正盘膝而坐,闭目调息。
最角落里的矮个子青年则啃着干粮,碎屑掉了一地。
赵岩靠在车厢壁上,闭目沉思。
“出来已经第三天了……”他心里思索着。
“这两天也该想办法回去了。”
想到这里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
“唉,可惜这次出征的人要是没死干净,以后怕是不能露面了……”
“不过也没事,可以做幕后……反正我要啥有啥,什么都不缺……”
“再说了,只是我不能当家主,我的后代又不是不可以。”
“而且以后享受享受人生,何乐而不为呢?”
他越想越高兴,脸上的阴冷也变成了笑意。
但很快,他又想起了沈天鹰昨天对他和他家族子弟的责骂,表情又瞬间阴沉了起来。
“沈天鹰这恶心的家伙,带人去送死还这么嚣张!”
“哼,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心中盘算着。
“早知道就应该带点化骨散出来,让这些家伙全部留在这里!”
他越想越气,手指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要不……先派人打听一下行军路线?”
“然后等离开后,在他们行军路线上布置陷阱?”
他眯起眼睛,思索着计划的可行性。
“不行,这样太明显了,万一他们没死完,后续可能会有不少麻烦……”
他摇了摇头,暂时搁置了这个想法。
“再想想……一定有更好的办法。”
就在这时,马车猛地颠簸了一下,车厢剧烈摇晃。
“哎哟!”矮个子青年一个不稳,额头撞在车厢壁上,疼得龇牙咧嘴。
“怎么回事?”赵岩不耐烦地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只见前方的山路突然变得崎岖不平,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妈的,这破路!”赵岩咒骂一声,正要放下帘子,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一辆马车——
那是陈锋和柳清雪所在的车厢。
透过半开的车帘,他能看到陈锋正和柳清雪低声交谈,两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赵岩的眼神瞬间变得阴鸷。
“哼,得意什么?到时候,看你们怎么死!”
他猛地拉下车帘,车厢内再次陷入了昏暗。
……
此时,陈锋所在的马车里,柳清雪凝神静气,她修长的手指在另一只掌心勾勒出一道道玄奥的轨迹,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微微浸湿。
“手腕再抬高三分。”陈锋轻声指导,手指轻轻托起她的手腕。“符文要走手少阳经……”
柳清雪抿了抿嘴唇,重新调整姿势。
她的掌心泛起微弱的青光,却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又失败了……”她有些泄气地睁开眼,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中投下细碎的阴影。
“别急。”陈锋递过水囊。
“你平时习惯用符箓,突然转修这种力量型秘技,确实需要适应。”
柳清雪接过水囊抿了一口,想起了昨夜众人的劝说。
李清风说“多一分实力就多一分保障”,柳如霜更是直言“像你这样的更需要近战自保之力。”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摆出起手式。
“再试一次。”
这次她放慢了动作,感受着灵气在经脉中缓缓流动。
陈锋说得对,这与单纯的使用符箓不同,符箓只要催发即可,而这秘技需要不少技巧。
“成了!”又经过数次尝试,她的掌心浮现出一道完整符文,虽然光芒微弱,却稳定地闪烁着。
柳清雪惊喜地看向陈锋,眼中闪着少见的孩子气。
“不错!”陈锋见状,笑着点头,“接下来试着将它引导至……”
话音未落,马车突然剧烈颠簸,柳清雪掌心的符文瞬间溃散。
她下意识抓住车壁,却见陈锋已经稳稳扶住了她的肩膀。
柳清雪无奈地笑了笑,脸色微微发红。
“唉!太危险了,还是在晚上练好了。”
“不然万一把车厢搞坏了,那就麻烦了……”
陈锋闻言,嘴角微扬,差点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