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十月后,天气渐冷。
白山与灵阳在四圣院闲坐时,灵阳习惯温上一壶热酒。
酒是青青酿的,所以白山很喜欢。
他们两个坐在一起,其实很少说话,绝不像那些在酒楼茶肆中相互帮衬的狐朋狗友那般东拉西扯。
大多时候,他们就是静静地坐着,一起看看院中的花开花落,一起看看天上的云卷云舒。
身在山中,可见层林尽染,心游物外,亦知沧海桑田。
时不时饮一口温酒,再说上几句看似无关痛痒的话语。
白山似乎越来越明白灵阳的修行,他也乐在其中。
当然,偶尔也会热闹一下,通常是罂娘无聊了,过来戏弄和尚。
这一日,灵阳与白山吃过早饭后,像往常一样坐在廊下饮酒。
两人身前放置一只小小的火盆,火盆上照着网罩,细密的网孔中微微闪动着红光,那是木炭燃烧时发出的光,不强烈,但看上去很暖。
其实四圣院内并不冷,就像炎炎夏日时,四圣院内并不热一样,不过灵阳执意要宝宸生起火盆,他似乎喜欢这种暖洋洋的感觉,暖的令人慵懒。
白山也有这样的感受,在空气中都弥漫起寒气的时候,如果有一股暖流源源不断的温暖着身躯,整个人都会放松下来。
极为舒适。
一僧一道就这样坐了良久,酒注中的酒都已有些凉了。
白山准备起身,他每日都是如此,酒凉便要回山。
即便在喜欢,他也不能总在四圣院中坐着,他毕竟是个和尚,伏云寺中还有一尊佛。
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莫名的想起青青,或许同样是因为那尊佛吧。
这时四圣院的门开了。
来人是个妇人,穿着粗布衣裙,小小瘦瘦的,头发枯黄,皮肤也显得有些干皱,一看便知,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妇人看上去将近四十的年纪,她的实际年龄应该要小一些,生活条件不好,人便容易显老。
妇人名叫董小翠,她自然是来请灵阳的。
董小翠的夫家在桥东村,丈夫姓黄,人们都称他为黄小鼠。
据董小翠讲,黄小鼠今早忽然疯了。被人发现时,他正在南屏山下,时而哭、时而笑、时而发呆、时而大喊大叫。
他就这样疯疯癫癫的在山道上走着,也不理人,过往行人见他是个疯子,也懒得搭理他。
当他摇摇晃晃走到西湖的时候,脚下丝毫没有停留,径直向着湖水走去。刚好碰见一个同村的朋友路过,一把将他拉住,这才救了他一命。
那朋友拦下黄小鼠后,也发觉黄小鼠神智异常,担心出事,直接送回家来。
董小翠见丈夫发疯也有些不知所措,慌乱了一阵,连忙去请师婆。
她猜测黄小鼠是受了惊吓,师婆来看过后,也是这样说。
但师婆并没能使黄小鼠恢复正常,一连试了几个法子,皆徒劳无功。
师婆撂下一句“没救了”,索要了一笔银钱离开。
董小翠又去找同村相熟的亲戚商量,有人提议去请灵阳。
灵阳曾在桥西村解决青绫之事,桥东村与桥西村只有一桥之隔,董小翠自然也有耳闻,于是来请灵阳。
待董小翠说明来意,灵阳问道:“昨晚黄小鼠可有异常?”
董小翠犹豫了下,道:“我也不知……”
“哦?黄小鼠昨晚不在家中吗?”
“嗯。”
“他去哪儿了?”
“他、他昨晚好像是去了南屏山。”
“夜里去南屏山做什么?”
董小翠面露犹豫之色,良久不答。
灵阳沉声道:“你既来找我,就应当如实相告。我只有了解清楚,才能找出应对的办法。就像是看病时要对症用药。药不能乱吃,法也不能乱用。”
董小翠咬了咬干裂的嘴唇,又犹豫了片刻,才怯生生道:“他……他昨晚是去掘坟……”
“
掘坟也就是盗墓。
灵阳继续问道:“是去盗取钱财?”
董小翠不敢正视灵阳,轻轻点头。
灵阳微微皱眉,面露鄙夷之色。因财掘墓,什么时候都不是光彩的事。
按照灵阳自己的意思,这件事他想直接退钱不管。
一旁的白山看出灵阳的心思,轻声道了句:“道士。”
灵阳瞥了和上一眼,心道:烂好人。
不过他也不怪和尚,谁让他是和尚呢,他们讲究的就是普度众生,也不管终生愿不愿意。
灵阳轻叹一声,“好吧,我知道了。黄小鼠应该是在掘墓的时候受到了惊吓。我跟你去看看。”
灵阳其实也有些好奇,掘墓的人不可能是胆小之辈,能把他们吓疯的,绝对不是普通的东西。
会是什么呢?
董小翠此前曾偷偷看了一眼灵阳,见灵阳面带不悦,心中已凉了半截,此刻听到灵阳要随她回去,自是喜出望外,一连声的称谢。
灵阳转头望向白山,问道:“和尚一起去吗?”
“也好。”
于是一僧一道跟随董小翠来到黄小鼠家。
黄小鼠家中只有夫妻二人,亲戚也没人愿意帮忙照看一个疯子,董小翠去请灵阳时,为了防止黄小鼠走失,就将他牢牢的捆在椅子上。
灵阳到后,先给黄小鼠切脉。确认是惊吓过度,神魂不安。
此事对灵阳来说,倒也不难。喂黄小鼠灌下一碗符水,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黄小鼠便已恢复了神智。
董小翠见丈夫清醒,眉开眼笑,连忙替黄小鼠解了绳子,拉着他拜谢灵阳。
灵阳并不搀扶,待他夫妻自行起来,问道:“黄小鼠,你昨晚可曾遇到怪异之事?”
“遇到了,遇到了!”
黄小鼠似是想起了一件极为恐怖的事,一脸惊慌,身子不由自主的抖动着。
灵阳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好、好……”黄小鼠虽然应着,可半晌也没说出一句整话。
灵阳知道他是惊吓过度,此时心中尚有余悸,对白山笑道:“和尚,念几段经文吧,替他安安神。”
白山点头,随后诵起经文。
白山的经果然有效,不多时黄小鼠脸上的恐惧逐渐褪去,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和尚好了。”灵阳示意白山停止诵经,又对黄小鼠道:“说吧。”
黄小鼠这才将昨晚的遭遇说出来。